这是一个全新的情况,从聂小蛮反应看来,也是把这一点看成重要的线索。小蛮的稍稍前俯的身子突然向后仰直,他的两手也不期然而然的握紧了,显出他的精神上的紧张。
    蒲椒仁县尉更是惊讶,显然是受了很大的震动,更加张大了两目,抢着向那妇人发问道。
    “怪了!这狗子居然失踪了!你刚才怎么没有提起?”
    那华玉昧显出些忐忑不安的样子,又用白巾掩住了嘴,不作回答。于是那旁边的女佣李妈又代替她答话道。
    她说:“我们起先也没有想到这狗。后来昨早权十三预备了早料喂犬,四面呼叫,才知道这狗已经走失了。”
    蒲县尉咕哝着说:“唉,那真是太奇怪了!这苍耳怎么会失踪?”
    景墨暗想这胖子所以这样惊异,分明因为没有了犬,凶手便不能局限于熟识的赵乐人一人,他之前的推想使有推翻的危险。
    聂小蛮沉着目光,点头答道:“不错,当真是很奇怪的,而且很重要。我看这狗子的失踪的时间,可说更关重要。李妈,你说前天夜晚饭过后,约在戌时三刻光景方才回去。那时候,那狗子是不是还在这里?”
    李妈低着头回忆了一下,答道:“在的。那狗屋就在篱门的东边。我回家时似乎还看见苍耳趴在狗屋里面。不过我不曾仔细留意,不能肯定。”
    聂小蛮又转过脸来,问道:“牛夫人,你对于这一点可能证明?”
    美妇人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前天夜里我有些头痛,很早就上楼的。”
    蒲县尉向聂小蛮丢了一个眼色,努着嘴唇,说道:“这一点很值得注意。我想苍耳大概是昨天早晨才走丢的吧?”他说这句话时,炯炯的目光在那对主仆的脸上凶狠狠地凝注着。但这两个妇人都避去目光,没有表示。
    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年约六十左右的男佣,瞧了他的弯曲的腰背,花白的头发,呆拙的目光和走各路时苍老的状态,便可无须介绍,猜知他就是那个感觉迟钝的老家人权十三。
    这老奴在门口站住,低着头报道:“启禀夫人!刚才衙门里又来人了,说是仵作检验的结果还得等一会儿。
    华玉昧点了点头,似乎要站起来的样子。蒲县尉于是像突然要抓住什么机会一样,不等那老家人转身退出,立即高声阻止。
    蒲胖子大声道:“且慢!权十三,你不是负责喂狗食的吗?”
    那老家人站住了,很恭敬地应了一声。
    蒲县尉又继续问话,道:“这犬前天夜里可还在这里?”
    “回禀老爷,还在的。我给它晚饭时,它还在竹篱里边的狗屋里面。”
    蒲县尉又向聂小蛮瞟了一眼,接着他的肥圆的头颅也晃了几晃,好像在疯狂暗示他的推论终于是没有被推翻。
    蒲胖子说道:“唉,我已经说过,苍耳一定是在昨天早上才失踪的嘛。前天夜里这狗子势必还在狗屋之中。假如有什么陌生人进来,它必然不会安静而不吠。”
    老家人突然摇了摇头,说道:“这个还很难说。据我所知,前天夜里苍耳并不是终夜在狗屋里面。”
    这句话分明又引起了一个新的变化,于是聂小蛮和胡德富还有蒲椒仁三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那华氏也仰起头来,向这老家人瞅了一眼,眼光中像是露出厌烦的表情,仿佛嫌他多嘴。
    美妇人随即从圈椅上盈盈地站了起来,蒲县尉分明还想继续问话,但因为这妇人的动作,又受到了聂小蛮眼神中的暗示,不得不暂时停顿。
    聂小蛮也便跟着站起来,温声说道:“牛夫人,你身子上不是有些不舒服吗?好,你现在不妨上楼去安息一会。我们还须在这里略略耽搁一会儿。如有必要,我们可再来请教。”
    妇人把身子依靠着那中年佣人,答道:“多谢大人挂怀。妾身的丈夫死得太惨,总要请各位大人和老爷们多废些心思,查明那个凶手。——不过——不过我有一个忠告。刚才我听说这位县尉老爷已经把赵乐人抓去了。这实在是误会了,赵先生和亡夫牛以智的感情很好。若使疑心他是杀人的凶手,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蒲县尉的嘴唇角上轻轻一动,似乎要发表什么辩白之论。然而这妇人说完了话,便转过了身子,向那东边的楼梯间走去。
    胖子县尉于是没有了发表高论的机会,耸耸肩,暗暗地做了一个鬼脸。景墨看见当华氏转身的时候,她的迷人的眼角又第二度向她的老家人发过一种警告的眼色。
    可惜这位老家奴的眼睛已经完全不济事了,分明没看见主母的这个一眼色。众人于是目送着这位美貌少妇走上了楼梯,那蒲县尉的急不待缓的问题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问老家奴道:“权十三,你怎么说前天夜里苍耳并不是终夜睡在狗屋中?那么它又睡在什么地方?”
    权十三仍略无顾忌地答道:“好像关在后面屋中的小间室里面。
    蒲县尉凶狠狠地说:“好像?什么话!你假如想谎骗我们,那你真是自己讨苦吃哩!只怕你这把老骨头受不起,找一扇顶重的枷把你枷了,不消三天就要了你的性命。”
    这威胁显然很是厉害,顿时使那老者吓得变了面色,张大了眯缝的双目,瞧着这肥矮的县尉发怔,不敢再出一语。
    聂小蛮忙排解似地说:“权十三,你不要慌。你只要照实说来,本官可保你安然无详,你怎样知道苍耳曾给关在后面的小室中?”
    老家人定了定神,方才答道:“前天夜里我上床以后,仿佛曾听到一声两声低低的吠叫,是从我的卧室楼下的小室中发出,似乎苍耳被关入以后,要想出来,才断续地发出那种渐渐哑哑的声音。昨天早晨,我看见后面小室窗外的咸菜坛盖子被撞掉后碎了,这可见苍耳到底是逃出了。”
    聂小蛮的眼光又一度闪动,追问道:“这样说起来,那么苍耳是吠叫过的,不过并不太响。这倒是值得注意的。”接着,小蛮再瞧着那老家人,继续问道:“权十三,苍耳的低声哑气的声音,你在什么时候听到的?”
    老家人说:“时候我说不上来,大人,大概在我睡着以前。”
    “你可还听见其他声音?”
    “没有。我一旦睡着后,连放鸟铳声都没有听见。“
    “那么你后来怎样醒的?”
    “我是给一种尖喉咙的尖叫声叫醒的。我觉得那声音像是我家夫人的,好像出了什么乱子,我这才爬起来奔到楼下。那时候夫人也昏倒在地上了。
    聂小蛮点点头,说道:“好,我们去看看后面的小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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