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蛮又把两腿伸了一伸,似乎表示他走路很多,脚力有些疲乏的样子。我们静默了一会,聂小蛮才开始陈述他的经过的事实。
    聂小蛮说道:“你应该知道这案中最重要的证迹,就是那驴车的轮痕,和碎石路口的血迹。现在据胡德富的报告,那驴车的来历虽已得到一种证实是具体的细节却依然扑朔迷离。”
    景墨听着点了点头,并不打断小蛮的叙述。
    聂小蛮继续道:“我曾把那碎石径旁边的轮痕仔细察看过;我敢断定那就是那车子的去这。你总也知道驴车的左右两个轮子,因为右手要执鞭,所以赶车人一般都坐在左边,所以左轮的印痕比右轮的深。只要仔细察验,便可弄清楚那车子进行的方向。”
    景墨心中暗暗赞了一声,原来如此!
    “可惜那石径旁边的轮痕,虽然断断续续地发现了好几次,但到了石径的终点,这轮痕也就找不到了。因为石径的那一端尽处,就是那条穿过赵乐人所居旁边的大路。这条大路属于镇子的交通要道,交通往来频繁,车印很多,再也不能辨别。这一点很使我失望。“
    景墨问道:“据你看来,那凶手驾了驴车,从东面的泥土路来,到了牛家,便破屋进去行凶。事成后仍旧驾了原车从西面的碎石径上逃走,是不是这样?”
    聂小蛮紧皱着双眉,稍稍点头,应道:“大概如此。”
    景墨道:“这样的话,你也用不着太失望。那凶手分明是从金陵方向来的;在这里事成以后,又经过了那条碎石小径,不消说就从那条大路逃去的。”
    聂小蛮道:“不错。从这种说法来看,这假设很近事实。但我们知道这凶案的发生,总在前天夜里亥时三刻左右。那时虽大路上还可能有少量的行人和车马,但是我去问过了那条大路附近的邻人和信家,他们都说昨夜里不曾看见过这样的角色。”
    景墨估计道:“对,这当真很难解释。并且那人既然是从金陵方向来的,为什么不走原路回金陵去,也是一个疑问。”
    聂小蛮忽然把靠在椅背上的身子略略仰起,张大了眼睛,表现出一种惊喜的神色。
    聂小蛮不无惊喜地说道:“对啊!景墨,你这句话确有价值!这个人一来一回,为什么不走原路?这的确是值得注意的。还有一点,那碎石路口的血迹,你可有什么假定的解释?”
    景墨道:“这情形很像那凶手也曾受伤,这血迹就是那凶手留下来的。”
    “你说那凶手也受过伤?有什么理由?”
    “我们已经知道牛以智是被自己的鸟铳打死的。而且牛以智早有防备,那的人进去以后,他也曾取了鸟铳抵抗。那个凶手因为争夺猎鸟铳,才因而受伤。你自己不是也有过这个假设的吗?”
    聂小蛮轻轻摇头,答道:“是的,不过我还假设并不曾当场发生流血。要是真有挣扎的事,屋中的地板上面也应当留些血迹。并且那血迹应当一路滴落,怎么会单单留在碎石路口呢?”
    景墨思索了一下,答道:“那人受伤的也许是鼻子。起先他用什么东西塞住,走到碎石径口,那塞鼻的东西偶然失落,鼻血便滴落在地上。”
    聂小蛮长吸一口气,又道:“还有我们所看见的那石块上的布纹似的奇异印痕,你又怎样解释?”。
    景墨不禁有些迟疑,道:“这个——这个——也许那人曾在那地方俯踢过一下。那印迹就是他的裤子布纹。”
    聂小蛮又摇头道:“不,不是。我自己虽也用‘布纹’字样形容这个痕迹,但我敢说决不是布纹所印。这也是最让我费解的一点。”
    谈话到此便暂告一个小小的段落。原来聂小蛮说到这里,突然停着目光,紧盛着眉头,他推开了小窗,看着小院中的景色一阵阵地发起呆来,景墨知道省蛮分明在那里努力思索。
    是一处老旧的宅院……经过上百年风雨的淋洒,门窗糟—朽了,砖石却还结实。院子里青砖铺地,有瓦房,有过厅,有木厦。飞檐倾塌了,檐瓦也脱落了,墙山很厚,门窗很笨,墙面上长出一片片青色的莓苔。
    青苔经过腐蚀,贴在墙上,象一块块的黑斑。偶尔就会闻到腐木和青苔的气息。老藤的叶子又密又浓,遮得满院子荫暗的不行。大瓦房的窗格棂又窄又密,没有人的屋子里黑咕隆咚的。
    景墨也也此安静下来,两人就这样默默不说话了好一会儿,聂小蛮才扭回头,重新关了窗子继续向景墨说话。
    聂小蛮说道:“我最早的想法,对于这个血迹,本来也有一种看法;可惜没有证实,所以至今还不能成立。”
    景墨道:“你的看法是什么?难道不认为是凶手所遗留的?
    “我以为那是犬的血迹。”
    “犬的血迹?这一点怎样解释?”
    “我以为那犬在禁闭的时候,听到了正屋中的声响,便奋力地破窗而出。那时凶手为自卫的缘故,便将狗打死。不过我在四面检查了一回,却总不能发现犬的尸体。因此这推想又解释不通。”
    “我想那凶人在百忙之中,大约没有闲工夫把犬尸埋葬好了再逃吧?
    “应该是这样的。凶手不但没有工夫埋葬,并且也没有埋葬的必要。那房子后面虽有一条小河,我也曾在河边发现过一个浅洼,分明是有一块石头被移开的遗迹,很像有人用石头压沉什么东西。但我既然想不出凶手有必要掩藏犬尸的理由,所以我也不曾到河中去打捞过。”
    景墨沉吟道:“不错。但据你所说,那犬既在发案的时候逃出,它见了凶人,势必不会安静而不吠叫。即使它马上就被凶手杀死,在客观上来说,也决不会没任何有吠声。这样来看,更觉那死者的夫人有可疑之处。因为那后屋中的老家人,算他是耳聋沉睡,所以没有听到什么,但这妇人总应当听到的。但你问她可曾听到什么声响,她却回答没有。这未免使人可疑。”
    聂小蛮听了这话再次陷入了沉思,他又仰起了身子,而双目闪了一闪,唇角上又露出一种不易察觉的微笑。
    小蛮瞧着景墨道:“哈哈,你也觉得那妇人可疑吗!哈!景墨,不是我拍你马屁,你的态度确乎更进于客观和冷静了。”
    景墨笑着应道:“哈,你还玩笑?我的态度本来是很公正的。我觉得她的‘不知道’的回答,似乎太多了点些了。我的观察假如没有错误,她虽遭了这样重大的变端,表情上却不见得如何悲伤。”
    聂小蛮的目光移注到地板上面,慢慢地答道:“不但如此。我还有一种可怕的感觉。这个女人似乎根本不愿意我们彻查这案子的真相?”
    “是啊。我也觉得她对于我们不但没有欢迎的表示,却还有些嫌恶之色。”
    “这一点我也感觉到了。她对于那个说实话的老家人曾表示过厉害的警告。”
    景墨不禁提起了精神,应道:“对!我也早就觉察。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就从这条线进行?我敢说这哑谜的关键一定把握在她的手中。我们又何必劳而无功地向暗中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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