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墨听小蛮的分析听得入了神,小蛮却突然说让自己解释案情,一时觉得殊不可解,于是奇怪地道:“什么?你希望我来解释这些矛盾之处?”
    聂小蛮点了点头,身子却是一动不动,甚至于合上了眼睛。
    景墨叹道:“这种出乎常情的乱麻一般的迷团,如果连你都不能解释,我又怎能......”
    聂小蛮嘴角微微一笑,说道:“景墨,我相信你能够的,你又何必客气?”
    “这不是客气问题啊。”
    “哈哈!你的举止和态度,早已告诉我昨天有人曾经自告奋勇地调查过一番,此刻你已握着这疑案的钥匙,又何必太谦呢?”
    景墨不禁也笑道:“果然还是被你瞧出来了,聂小蛮,你的眼力真厉害,我自以为可以瞒过你,看来是自不量力了,不过我所知道的有限,说不上‘握着钥匙’或解释矛盾,我只能补充一些信息罢了。”
    聂小蛮这才睁开了眼睛,重新仰起身子,向着景墨轻轻一笑。
    小蛮道:“那么,你有什么补充呢?”小蛮说完,又把身子后仰似乎进入了一种入定般的状态。
    景墨答道:“‘我已知道那个跟着出殡的姓唐的男人是尚金钏的恋人,还有那小婢女春兰,在二十三日早晨陪着棺材出门以后方才走开。这两点或许可以给你一种补充。”
    接着景墨从口袋一通的翻找,取出了昨天自己作的记录来,把这张写了总结出来的四点信息的纸,检出来交给聂小蛮,又道:“这就是我昨天向尚家隔离的一个小婢女叫柳青的,套问出来的结果,你自己看看吧。”
    聂小蛮把那张总结的纸接过,细细地瞧了一遍。接着,他一边凝神沉思,一边把眼光凝视在自己的黑缎鞋尖上,脸上非常沉稳。景墨觉得小蛮的此番思量,就可证明自己昨天这一番举动,可算“此行不虚”。
    过了一会儿,聂小蛮向景墨点着头,慢慢地说道:“景墨,你昨天的调查的确值得赞许。你已在这一团乱丝中给我指出了几条可以抽引的头绪。”
    难得被小蛮如此夸赞,景墨不免有些飘飘然起来,似乎连身子都轻了一轻。景墨说道:“我认为这些线索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那个姓唐的男人。”
    聂小蛮的眼光闪动了一下,问道:“何以见得?”
    “他是金钏的情郎,可是他和金钏的来往,却是死者正妻秦氏所反对的,这一次他又公然出来参与料理死者的丧事,那么,他在这疑案中所处地位的重要,也就可想而知。”
    “你说这姓唐的有主谋之嫌?”
    “我的确是这样看的,因为一个人在热恋的时候,正常的心智往往会降低到零点以下,因为排除恋爱途径中的障碍而出于行凶,也不能不算是一种强有力之动机。”
    聂小蛮又低下了头,在心中默默盘算和估计了一下。
    他点点头认同道:“这男人的确也是个重要角色。不过就眼前进行的步骤说,还有两个人的下落,比他更有急切查明之必要。”
    “那两个人?”
    “一个是那小婢女春兰,一个是那大儿子崇明。因为当前的首要问题,就在于查明秦氏是否是被谋杀而死,如果是的话,那么又是如何被害,动机是什么和主谋为谁,还是第二步的问题。”
    “那么,你想我们假如查明了这小婢女或崇明,你的首要问题就可以达成了吗?”
    “我想应该可以,我猜想那小婢女春兰的失踪,一定是被他们利用了什么方法故意支开的。他们为什么要支开她?那一定是因春兰曾参与或曾窥破他们的阴谋。他们防这小孩子会吐露真情,故而才将她遣开了消除隐患罢了。“
    景墨想了一想,点头应道:“这么说这女孩子的确是全案中的关键了,但她的下落或许还有查明的可能。”于是景墨就把属托柳青的事向聂小蛮也说了一遍。
    聂小蛮轻轻带着笑容,应道:“景墨,你果然不堪是镇抚司出身的锦衣卫啊,你的刺探手段实在高明,不过你约定再次去找她拿消息不免有些心急了,也许你须把你的急躁的性子改变一下,下些儿忍耐工夫才好。而且据我猜想,在眼前的几天,春兰决不会回到尚家之内去。”
    景墨道:“那么,我们假如能找到那个崇明,不是也同样可以揭开这个怀疑吗?这个人你觉得我们能不能找到他?需要我做什么吗?”
    聂小蛮笑道:“这种杀人害命的案子,又不是是什么大案,还用不着你们镇抚司的手段。我已经请了衙门里的人专作安排,专门叫眼见过这王崇明的赵都头把崇明的面貌向冯子舟说明,也许不久就可以有下落。我猜想这男子应该不会走远的,哎,对了,且慢。”
    小蛮重新把景墨的那张结论纸展开来瞧了一瞧,又道。
    “当和尚们装殓的时候,这男人还在场,那么他是什么时候走掉,这些情况转殓的和尚或许会知道一二。不过我觉得不容易使这些和尚们说真话。”
    景墨一想也是,应道:“是啊,我也觉得我们应到鸡鸣寺里去调查一下才是。譬如:秦氏的尸体终究有没有异状?那姓唐的男子当时是否在场,除了姓唐的男子以外,还有没有别人?还有死者终究什么时候入棺的?料理入棺时的夫役是什么人?……”
    聂小蛮脸上显出一种很不屑的神情,连连摇着手,小蛮的摇手的动作似乎还不足表示,他的头也连带地摇着。
    “景墨,你的希望至少须打上一个倒九折,这些城里的和尚多是六根清净只爱黄白之物的,只怕不一定能问得多少消息。《金刚经》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替死人颂诗以敛财的人,佛祖又岂能宽恕?况且尚元吉告诉我们,赖氏又是他们的施主。假如你把这层有厉害关系的问题去问他们,他们尽可以轻描淡写地回答你‘阿弥陀佛,我们出家人除了赚些施主们的银钱之外,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就没奈何了。”
    景墨听了不觉哑然失笑,心想那《西游释厄传》中有位金池长老,是观音禅院的老住持,已有二百七十岁高龄,因一时贪念想烧死唐僧,侵吞锦襕袈裟,后自作自受,反将寺院烧毁,自己因无脸见人撞墙而死。只是可叹如今之人哪还有这般脸皮,无论如何恬不知耻,千夫所指,也照样活得问心无愧,真是世道日衰。
    此时聂小蛮站起身来,背负着手,又开始在室中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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