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墨正在向四周察看,聂小蛮已经伏下了身子,屈着一条腿半跪着,凑到地面上仔细检验。小蛮的脸色非常庄重,眼睛中也满满呈现着好奇的光彩,似乎暗示碰上这桩案子当真很耐人寻味。
    那死人的脸色灰白中带青,瞳孔扩散,狰狞可怕。青黑的嘴唇向上卷着,露出一排惨白的牙齿,齿缝中还嵌着两条金丝。这形状在白天里看见了,也够使人寒毛直竖,若是在半夜静寂的时机,自然更不必说。
    聂小蛮仰起头来,叫道:“佟大人,江知事,你们请看。这个伤痕不是很稀奇吗?”
    景墨俯身下去看时,见那伤痕偏在胸口的左边些,白色的中衣上已染了一小堆血渍,不过血色很淡。
    佟南箫答道:“当真很奇怪。刚才我们只约略瞧了一瞧,还没有仔细验过。聂大人,你可有什么高见么?”
    聂小蛮指着伤口,说:“你们瞧。这伤痕果然是被尖刀所伤的,不过伤口平齐,四周又没更多的血痕污迹。这样一来我觉得这一刀不能说就是致命的伤口。”
    矮胖的江知事张大了眼睛,又皱着眉头,两只手交握着,仿佛这一点出乎他的意外。
    佟南箫也怀疑似地问道:“聂大人的意思是说另外还有致命的伤?”
    聂小蛮先指着死者的嘴唇和鼻孔,又指了指创口四周的肌肉,说:“这里都呈现着特殊的颜色,你们看见了吗?”
    “见过的,都有青黑色。聂大人,你是不是说他是……”
    聂小蛮不等佟南箫说下去,接着说:“正是,佟大人,这可能是中毒的迹象。你们可曾请过郎中来看过?”
    佟南箫答道:“我们之前已经派人去叫姜郎中来,从时间来看的话,大概这一会儿就应该要来了。”
    江知事的洋洋得意的神态早就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目瞪口呆地说道:“这真是奇怪!他居然中毒?假如如此,岂不是两重谋杀?”
    景墨也不觉打了一个寒噤。一重谋杀,尚觉得眼前是一团漆黑,难于着手,假使当真是双重谋杀,案情中的隐秘复杂,岂非更加棘手了吗?
    聂小蛮斜眼看了一眼景墨,似答非答地说:“我早料这是件不寻常的疑案,现在果然不幸成了事实!”他又回头问佟南箫道:“佟大人,死者半臂上的钮子本来的是怎么样的?是开着的,还是扣着?”
    佟南箫答道:“钮子本来是一粒粒都扣上的。但那时半臂上的刀口痕很细,粗看几乎看不出来。我们发现以后,才把钮子解开来验看的。”
    “那么你解钮子的时候,你的手指上可有什么血渍?”
    “没有。我的手指很干净。”
    “那么,你瞧。这两粒钮子上还染着些细微血迹。但这血迹不是直接沾染的,是间接从手指上沾染上去的。不过这痕迹很细小,必须用了凑近了才能看见。”
    聂小蛮站起身来,似乎是把观看的位置让给佟南箫。佟南箫走过去,也俯身下去观察,这样过了一会儿他仰起身子,点点头。
    佟南箫说:“果然如此。由此可见凶手行凶以后,曾经动过死者的衣钮。”
    聂小蛮沉吟了一下,应道:“不错。你姑且在半臂袋里摸一摸,可还有什么东西。我看那人之所以要解开衣钮,多半是为了要在死者身上搜索什么东西。”
    佟南箫解开了半臂的钮子,伸手到袋里去摸索,这样过了一会儿,他摸出一只式样玲珑的琉璃材质小鼻烟壶和一把钥匙。他又向夹袍袋中摸了摸,却只有一块白巾和一只苏绣的香囊。
    聂小蛮将鼻烟壶接过,开了轻轻闻了闻,说:“嗯,应该只是普通的鼻烟。……这钥匙是什么地方的?”说着他的目光不住向房间的四周找寻着。
    江知事说:“唔,那边窗口不是有一只铁箱吗?这钥匙莫非就是铁箱上的?”说着他向一个窗口指了指。
    聂小蛮正也向着铁箱走去,一边走,一边应道:“也许是的。姑且试开一下子。”他就将钥匙捅进铁箱的锁孔中去,果然是相配的。他把箱门旋开后,向箱中看了好一会儿的功夫,然后又是一脸的失望。
    “铁箱里是空的。”小蛮又低头想想,接着说道:“虽然是空的,这情况也可以给我们一点启示。”
    佟南箫问道:“什么启示?莫非聂大人以为凶手的目的就为了图财?所以箱中财物是被盗走了?那就是谋财害命的案子了?”
    聂小蛮说:“我们姑且不必说定凶手的目的是谋财,但至少总有过盗窃的举动。”
    江知事似乎又按耐不住,焦急地说道:“假如财物算不得是凶手的主要目的,那么那人怀着什么目的才来行凶?”
    聂小蛮似乎没有听到,只是又重新回到铁箱面前观察起来。佟南箫站在旁边,向江知事番了一个白眼,沉默不语。这显然是怪姓江的多嘴的意思,那江知事只是个吏员,在场的人中数他地位最低,职份最卑微,自然是谁也得罪不起,只好自认没趣。
    景墨乘机向房间中四处观察。这书房和刚才的堂屋大小和位置都相同,不过堂屋居客室之西,书房居客室之东。朝南向花圃的一面,有两个一样窗口。在第一个窗口和那通客室的一扇门之间,就是那尸体横陈的地方。那铁箱放在靠壁第一扇窗和第二扇窗的中间。
    从铁箱再向东一步,就是第二扇窗的窗口。靠窗放一只红木条桌,窗帘垂下,玻璃窗也紧紧闭着。朝东一面的窗子也同样关着。景墨正向四面观察,突然听到聂小蛮失声惊呼,不禁回过头去观瞧。
    就见聂小蛮说:“佟大人,我看这铁箱里面一定放过什么财物,却被什么人乘机偷去了。”
    “当真?聂大人,你是如何想到这一层的?”
    聂小蛮指着铁箱的箱盖,说:“佟大人,你瞧,这不是有人用什么东西在箱门上擦拭过的痕迹吗?显然是有人为了消除开箱的痕迹。”
    佟南箫点头道:“不错。大概是凶手故意擦拭,要消灭手印。你看是这样吗?”
    “正是。我正想找一找看有没有手印,不料那人是个老手,竟提前擦干净了。”
    “这样说,凶手倒是个有经验的匪类!”
    聂小蛮应道:“对,而且是一个精细机智的人。我们万万不能轻视。”小蛮又指着铁箱的内部,说道:“佟大人,你再瞧这箱板上的痕迹,似乎死者所存放的不是现银,却是银票一类。你瞧,箱板上薄薄有一层灰尘,那里不是有几条指尖所划的乱痕吗?”
    江知事又插嘴道:“那么被盗的数目约有多少?”
    聂小蛮摇摇头。“这问题我不还能答复,等下进要去问问死者的母亲再说。”
    小蛮顺手把铁箱的盖子关上,又对佟南箫道:“我瞧这形迹,似乎那匪贼向卫忆安刺了一刀,随即解开他的衣钮,摸出这把钥匙,打开了铁箱,把箱中所有银票取出,然后仍旧将铁箱锁上,更将钥匙还放在衣袋里面,最后又扣上扣子。这种种手法可以想见那人的从容不迫。事成以后,那人还能将箱门上的手印擦拭干净,更足见那人的临事不乱和布置的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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