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蛮说道:“好,但我们为审慎计,眼前且慢下判断。现在令尊是怎么回事?”
    齐雨晴道:“我刚从医倌里来。他的气息还没有断,希望却是不大,据郭大夫说,他的脑子已经受了损伤。”
    “是刀伤吗?”
    “不是。他是被一只提水的木桶击伤的。桶是我们家里的东西,仍在后园中井旁边,桶上有两处血渍,可见董兵受伤的凶器也是这一只桶。”
    “董兵是怎么回事?也好些了吗?”
    “他还睡在后园东边他的卧房之中,但已经能说话。大人,可要问问他?”
    “自然要的。而且,我还得见见令妹。不过第一步我们先要看一看脚印和园门。现在事不宜迟,请你在前面引路吧。”
    三人出了第二进屋子的门口,便看见地上有一大摊血迹,这就是雨晴的父亲齐自多被害处。刘阿彩说那时他的主人的双脚在石砌的园径上,上身和头部却在径旁的泥地上。
    刘阿彩又指着东边的一间小屋,说:“那边就是厨房和董兵的房间。厨房门外有口井,井旁边的那只木桶就是昨夜行凶的凶器。”
    聂小蛮抢上一步,拿起木桶来细细察验。景墨也跟上前去。这桶有一尺的直径,木质很厚,桶的两面各有血迹,不过大小不同。聂小蛮瞧了一会儿,他的目光突然闪烁起来。
    聂小蛮又喃喃自语道:“这桶很有很份量,人的脆薄的颅骨自然受不起。”他仍把桶放在原处,又向园门走去。
    那园子恰在正屋的背后,园门离铺石板的官道约有七八步光景。园门和官道之间的脚印,一入一出,一共约有十五六个,都很明显,聂小蛮像捉虫子的顽童一般,俯着身子向地上察验。
    然后他说:“这是黑缎鞋印子。”
    刘阿彩接嘴说:“是,刚才邹知事也这样说过。”
    聂小蛮问道:“那你们家里可有穿黑缎鞋的人?”
    阿彩吞吞吐吐道:“有。不过……”
    聂小蛮突然仰面问道:“不过什么?你为什么不说?”
    阿彩被吓得一呆,他的目光凝视在齐雨晴的脸上,嘴角张动,却说不出话。
    齐雨晴接口说道:“不错,我从前本是穿黑缎鞋的。不过,我的鞋子比这脚印大得多,这一看就不是……哎哟!我记起来了,岑见山 也常穿黑缎鞋,并且我看尺寸也很相近。聂大人,你想这可就是……”
    聂小蛮又岔口道:“这自然是重要的证据。不过你姑且不要着急提问题。现在你们瞧。这是进入的脚印,这是出来的脚印;每一步的距离,也没有参差。……景墨,你也看一看。这一个脚印很有研究价值,嗯,就是这个。”
    说着,聂小蛮朝其中的一个脚印一指。
    苏景墨走过去瞧视,看见那个聂小蛮指示的痕迹比别的印子长一寸光景,宽度也不很齐整。
    景墨疑惑地问道:“这会不会是另一个人的脚印?”
    聂小蛮摇摇头。“不是。你瞧,印的两端都是尖形,向南的一端更显明些。那一定是一出一入的两个脚印交踏在一起。”
    景墨点头道:“不错。不过骤然问看了,不容易分辨。”
    聂小蛮将脚印量了一量,站起来问刘阿彩道:“你刚才说昨夜惊醒的时候,屋子的四周都有犬吠声;可见那吠声已经起了好久,你并不是狗一吠叫就给惊醒的。是不是?”
    阿彩应道:“正是,太老爷。我是最贪睡的,假如只有一声两声的犬吠,我绝不会醒。”
    聂小蛮点点头,又回头说道:“好了,雨晴,你上楼去请令妹下来,让我问几句话。”
    齐雨晴正要回身进屋,聂小蛮又叫住他。“且慢。你们不是还有失窃吗?被窍的终究是什么东西?”
    齐雨晴道:“一只古铜香炉和一尊古红铜罗汉。书房中的一只红木柜也给砍破了。柜子是锁着的,柜中又没有价钱的东西。不但我不明白,连舍妹也不知道。”
    聂小蛮皱眉道:“这倒是有些可惜。那么,这两件铜器是不是名贵之物?”
    齐雨晴答道:“算不上多名贵。那香炉可值两三两银子,罗汉还值不到此数。我觉得那人的目的分明在行凶,却顺便拿了两件东西。使人家以为是盗窃案。不知道聂大人以为是不是这样?”
    聂小蛮仍不加可否,只说:“好了。你上楼去吧,记得叫青青一同下来。”
    齐雨晴走了,其余三个人也就回到后园门口,苏景墨果然看见那木门的模样,似乎已被什么利器砍坏。
    聂小蛮道:“像这样子破门进来,着实费工夫,而且危险。”
    景墨道:“正是。就是这砍门的声音也尽足以引起犬吠。”
    聂小蛮点点头,随即走进园门,向厨房走去。厨房门外的浅廊下,有一只小黑犬躺着,看见众人走近去,撑起了前足,嘴里发些呜呜声,像要发作,却给阿彩挥挥手阻住了,没有吠出来。
    聂小蛮指着狗儿问刘阿彩道:“这就是你家的黑子?”
    阿彩应道:“是的,太老爷。”
    这时厨房中走出一个黑肤方脸的人来,身材相当高,穿一桩黑葛麻的冬衣,下身是一条青布夹裤。他的额头上缠着白布绷带,脸色微带苍白,眼睛也像失了神,年纪约有四十左右。景墨一看就知道这是厨子董兵。阿彩跑过去和他说了几句,董兵就向着景墨这边走过来。几人就在一个晾衣竹竿旁边站定。
    聂小蛮问道:“你的伤已好些吗?”
    董兵答道:“多谢太老爷问及,好得多了,我的伤原本就不很重。敢问我家老爷是怎么回事?可还有救么?”
    聂小蛮摇头道:“我还没有去瞧过。但据你家少爷说,恐怕已没有希望。现在你把昨夜经历的情形仔仔细细地说一遍。”
    董兵摇摇头,说道:“太老爷,我知道的不多。昨夜约摸半夜时分,我被黑子的吠声惊醒。我仿佛听到园门推动的声音,觉得不好,忙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裳。那时黑子“汪汪”地吠得越发厉害了。我又开了厨房门出来,突然觉一阵冷风吹得我浑身发抖。我没有带灯,仿佛看见门外一团黑影。我正待喊人捉贼,猛觉额头上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便身不由己地倒在地上,以后我就不省人事。直到郎中来了用冷水将我救醒,我才知道老爷也给人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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