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谈话就此结束了,窦博易又转屏风来到后堂屋中,来向聂小蛮讨主意。
    “聂大人,你瞧这件事终究是怎么回事?”
    聂小蛮沉吟了一下,答道:“据我看,有两种可能:第一,这个蓝千确实和韦洪岳有深仇宿恨,昨夜里他也许把别的人误认做他的仇人,这样一来误杀了一个人;第二,碰巧行凶的事并非事实,只是他的脑海中的一种幻觉。一个神质不清的人往往有这种心理上的错觉,原本算不上稀罕。譬如一个人神经不刚健,又事繁多思,突然想起要写一封信,转瞬间突然又忘了;但事后他会觉得那封信已经写好发出了。我瞧这个人的神经确乎已有些错乱的征象。”
    窦博易蹙紧着眉头,说:“这件事情可真麻烦。”
    聂小蛮不答,把那刚才从那军校身上解下的雁翎刀拿到手中细细的观察起来,然后又拨出刀来凑近观察,而且轻轻嗅着上面的味道。
    小蛮作惊喜声道:“哎哟,这把钢刀上油已经不只一天了,上面没有丝毫的血迹和血腥味,看来这把刀至少在几天之内都不曾见过血的。”
    窦博易问道:“那么他怎么说这把雁翎刀就是行凶的凶器?”
    “小蛮,我看你说的两种理解,第二种更近乎事实哩。”苏景墨耐不住插了一句。
    聂小蛮还没有答话,先前那个听差又走进来,手中拿着张片子和一个污暗的白巾小包。
    听差的禀告道:“启禀大人,这东西都是从那个人身上搜出来。据郎中说,他此刻已经失了知觉,必须立刻送去医倌里才。”
    聂小蛮把帖子接过瞧了一瞧,说:“嗯,他当真叫蓝千,是个把总。事情更明白了……对,现在他既然失了知觉,自然问不出供,不如就送他到医倌里去。”
    窦博易点头称善,就吩咐听差的把那军校马上送系林医倌里去。听差退出去后。窦博易将手巾包展开来,内中是些小钱夹、火揩子、小荷包,皮夹中有十多个银锞子。
    他又问聂小蛮。“聂大人,你说事情更明白了,明白了什么?”
    聂小蛮道:“我看景墨说得对,我的第二种推测大半已经证实。这个人完全是神经失常,实际上并没有行凶的事。否则他即使误杀了别的人,此刻一定也早已被发现,各处的差人必然有禀告。何况他所说的凶器,这把刀最近根本没有见过血,更是一项最为明显的证据。”
    窦博易出一口气,说:“那么这件事也是一桩小题大做的玩意儿。是不是?”
    “嗯,这倒还很难说。我看这姓蓝的和姓韦的,两人之间一定有某种关系。”
    “聂大人,你想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
    聂小蛮摸了摸下颌,说:“从眼前的情况看,这里面的由来似乎很曲折,我们自然不能凭空去猜想,这没有意义。好在韦洪岳已经在此等候着,我们只要问问他,我相信内情不久就有分解。”
    小蛮说着回头向景墨笑了笑,说道:“景墨,你看了‘五鬼搬运法’的把戏不算,也许还有好戏看哩!”
    聂小蛮说着看了看外面的天气,笑道:“这样的天气出去玩的话,总是要担心会不会被雨淋。走嘛,自然对不住窦兄的一片盛情,留嘛又无处排遣,结果来了这么一桩案子,我们倒好正可以打发一下时光。”
    结果事不凑巧,正要找这姓韦的问话,那本府的师爷又进来通报道,说韦洪岳自称要回去把药吃了再来,就自己出去了。三人于是只好继续等候,可是没想到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聂小蛮有些疑惑地问道:“这苏州城我是来过多次的,如果我没记得的话,皮市街到这里,坐车子一盏茶的功夫大概足够了吧?他怎么会阵紧耽搁?”
    窦博易奇怪道:“他说他要来说明由来,一定不会失约。我们再等他一会儿,他还能跑了不成?”
    时间就这样继续流逝着,三个人都没有交谈,各怀心情都默默地坐着,等候碰上的人的焦灼情绪也一点一点地变得紧张,可是,总不见韦洪岳的身影,估计辰时都过了一半了,聂小蛮便再也按捺不住。
    他站起来,说道:“博易兄,我怕这里面也许另有问题。韦洪岳没有来啊!”
    “啊呀,那么……”窦博易吞吞吐吐着。
    聂小蛮说:“我们不如立刻到他家里去走一遭。”
    窦博易点头称是,三人刚刚走出了县衙劈脸就看见韦家那佣人。聂小蛮和景墨之前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窦博易却是刚刚才见过的,现在小蛮和景墨一看,原来是一个年在五十以上弯腰曲背且两眼昏花的老男仆。
    因为才刚刚见过,窦博易一眼就认出来了,便张口问道:“怎么回事,你家老爷说是吃了药就回来的,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
    那佣人的回答却让三个人都愣住了,他竟然说他的主人已经出门半个多时辰了!自己现在不过是去替主人抓药,路过县衙。
    窦博易诧异道:“奇怪!他既然已经出门,又到哪里去了?莫非另外又出了什么岔子?”
    聂小蛮坚定地答道:“无论如何,我们必须立即到他家里去看一看,不可耽搁。”
    窦博易也不再犹豫,于是准备坐车去皮市街看个究竟。三人坐上车子,还带上了那男仆一同前去。经过了两三条泥泞而高低不平的小巷,当真只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到达目的地了。
    韦洪岳住处里有一个二十多岁,像吊死鬼托生的瘦长青年。那青年穿一桩灰哗叽薄葛袍,名叫张容景,是韦洪岳的笔录书办。那老男仆叫荣保生,就是刚才这前来过县衙的。
    窦博易先问那张容景道:“你可知道韦洪岳往哪里去的?”
    张容景道:“我不知道。我来了还不到一刻钟。荣保生告诉我,韦洪岳是往县衙里去的。”
    窦博易道:“本官就是从县衙来的,并没有看见他。”
    那个老眼昏花的老家人也说,他的主人回来吃过了药之后,也没顾上休息,就让自己服侍着戴了帽子,穿好半臂,匆匆出门,临行时他还说明往县衙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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