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蛮皱一皱眉,说:“这倒是很难说,不过现在还有一线希望。他们住在汇客客栈。我们姑且做一回兔子赶去撞一撞木桩,来了个反向的“守株待兔”,不对,应该叫“动兔寻株”,在不在要看你有没有看这场戏的眼福喽!”
    从医倌到客栈的路程原只有一盏茶的功夫,但景墨的心里上的感觉,比这足足多了至少十倍以上。两人一踏进客栈之中,先在旅客姓名表上一瞧,看见蓝赵二姓还赫然留着,房间号数是天字第二号。
    景墨不禁欢天喜地道:“还好!他们还没有走!”
    聂小蛮道:“且慢高兴。住宿的客人走了,这牌子上的姓名不一定立刻就会给揩去的。”
    两人走进了帐房,景墨首先向一个秃头的帐房发问。
    那帐房答道:“一个还住着,一个已经走了。”
    景墨忙道:“走的一个是谁?”
    帐房先生似乎弄不清楚,疑迟道:“好像是姓蓝的吧?”
    又是一个失望的打击,景墨懊恼地向聂小蛮看了看。聂小蛮去那还没任何表示,突然旁边有一个茶博士接嘴。
    他道:“不对,这个姓蓝的今天又进来了。”
    聂小蛮忙道:“好,这两个人此刻都在里面吗?”
    茶博士点点头。“他们进来得不久,在楼上的天字第二号。可要我领你们上去?”
    聂小蛮摇头道:“不必。我们自己上去瞧吧。”
    聂小蛮匆匆出了帐房,走上楼梯。不会再有岔头吧?苏景墨带着一颗惶惑不住的心,也三级两步地跟着上楼。聂小蛮一路在房门上寻觅着号数。天字第二号在一条南道里面。
    景墨仍紧随在后面,两人一同来在天字第二号的门外站住。景墨侧耳一听,听到房间中有谈笑声音,分明两个都还同在。
    聂小蛮向景墨点了点头,凑着他的耳朵说:“你把武器准备好,咱们也许用得着。”
    景墨觉得,这可能是探案以来最凶险的一次,里面是两个沙场上下来的武官。而这边聂小蛮本是一介文官,虽然身手也算矫健,却毕竟不是武行出身,苏景墨自己身为锦衣卫总旗官,本来武艺自是不弱。
    可是要在这样窄小的房间里,万一真的打斗起来,自己还能不能顾上照顾聂小蛮又全是未知。而且,对方武艺高低也全不清楚,要是对方两人都是高手,那么自己自保顾然有余,援助小蛮却有不足。
    可是无论如何,苏景墨都在心中打定了一定要守护聂小蛮安全的决心。
    苏景墨下定决心,看着聂小蛮的眼睛点了点头。小蛮就握住门钮,不再犹豫地突然推门进去。
    里面的两个人陡出意外,都直跳地站起来。那个方向瘦黑高个子的正是蓝千。
    还有一个比较胖些,两粒乌黑的眼珠机灵而有威光,面容也比较丰腴,身上穿着挂甲带盔的军服,酱油似的颜色也和蓝千身上穿的仿佛,不过头发是倒还齐整,皮肤上也不见明显的垢污,显然已经不止洗过一次澡。景墨估计这个人分明就是那同伴赵大力。
    蓝千向两人俩略略端详,立即认识了。他的脸上一阵泛白,嘴里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一种低低的惊呼。
    “哎哟,你们是……?”
    那旁边的同伴似乎已经会意,突然转过身去,翻开了枕头,要拿什么东西。
    聂小蛮不等他回转身来,便冷冷地说:“赵大力,你要干什么?你要取武器吗?用不着,我看用不着!我想你们在前线杀敌是十分辛劳的,前两天又玩了那出把戏,自然更加辛苦了!……喂,朋友,大家坐下来谈几句,用不着再空费心力了!”
    赵大力从枕头底下取出来的东西当真是一支黑钢的长剑。不过聂小蛮冷静的态度把他的那窜起来的火气给镇住了。他拿了黑剑在手,向屋中三人呆瞧,一时却不敢乱动。景墨这时也早就准备好,右手握住了袋中的十字短剑,万一对方有什么轻举妄动,景墨必会扑过去先发制人。
    景墨这时看见发楞的蓝千并无异动的倾向。
    聂小蛮又说:“朋友,我看你把这东西放下来吧。前线的战事很焦灼,我看你这把宝剑钢火不错,大可以留着看倭奴的脑袋,砍本官不嫌浪费么,你何必想在这里虚耗掉?我劝二位还是好好地谈一谈,你们要是真的拨剑砍了本朝的御史,还有这位北镇抚司的总旗官的话,我只是担心大明朝的天下虽然大,只怕再没有你们二位的容身之处了!”
    蓝千的眼珠转了转,突然出现惊异色道:“那么你就是……?”
    聂小蛮稍稍点了点头,应道:“正是。兄弟姓聂,聂小蛮便是区区在下。”
    赵大力的脸上也陡的变了颜色,从青筋暴露的火赤泛成了较浅淡的羞红,大明朝的体制是以文制武,便是五六品的武官在聂小蛮这个七品御史前也不敢造次,何况这二位只是把总一类的低阶军官。再加上有锦衣卫苏景墨在场,这二位军官只要不是想造反,多伴是不敢乱来的。
    聂小蛮含笑说:“这位赵兄,我们的来意很简单,只要证明几个疑点罢了。第一,你的那件栗色的袍子和玄色的半臂,来路确很神秘。我在这附近的各处衣铺中足足费了半个时辰,终于探问不出。这套衣服,你到底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小蛮的目光在房间中溜了一周。
    赵大力脸上的颜色的反应非常迅速,那浅淡的红色一眨眼又变成雪白。他握着剑的右手仍硬邦邦地垂着。
    聂小蛮继续道:“这出戏法玩得着实巧妙。若和前几天隆庆庄上的‘五鬼搬运’的玩意儿比较,巧拙之间真是相差不可道几许了!不过我还不知道哪一位是这出戏法的设计人。这一点我也要请教二位的。”
    聂小蛮这一番话,在苏景墨听起来还是半明半昧,但进了那两个武官的耳朵,却突然你看一看我,我看一看你,一个都开不出口。景墨细察他们的目光中只有惊奇,却绝无恐惧的意味。
    聂小蛮反身把房门关上了,又轻轻插上了铁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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