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蛮道:“我看案情大概总不外乎遗产问题。但在确定之前有一个先决问题:就是岳大中的死是否真正中毒?假使不是中毒,或因长途冒暑,或因别的急病而死,那不消说这疑案就根本不能成立。假如真是中毒,我相信中毒的缘由,十之八九也和遗产有关。因为岳大中是一个嗣子,而且他宣布过岳春的口头遗嘱,自然不免要引起他人的竞争。竞争上有直接嫌疑的人,自然是岳春的嫡子岳何转、女儿岳辰煊。
    景墨问道:“你想那岳言鹏和顾小风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这两个人只有间接的嫌疑。因为他们对于岳春的遗产本来没有份额。即使毒死了岳大中,遗产只能归岳何转独享,也不可能会分给他们。不过,暗中勾结的可能也不能说一定没有。就是名分上虽没有继承岳春遗产的权利,暗中也许和岳何转勾结。假如他们先煽动岳何转,他们中有人把岳大中毒死了,岳何转许给报酬若干。要是岳何转同意了,那么这两个人也就有间接谋杀的可能。”
    “还有其他可能性吗?”
    “除此以外,岳言鹏或顾小风平时和岳大中有怨隙,这时他们看见岳大中承袭遗产,而且独霸财权,洋洋得意,他们碰巧就因怨生妒,就此毒害他。不过我看这一种的可能性并不大。”。
    “除了这几个人以外,还有别的可疑之人吗?”
    “别的人虽多,不过对于谋夺家产案上没有充分的根据,我们不能凭空推疑。即使下毒的人,也许有什么佣仆等辈,不过从动机上来判断的话绝不会是佣人们。”
    景墨想一想,又问:“我看佣仆中间有一个人似乎有主谋的可能。”
    聂小蛮放下了扇子,带着诧异的表情,反问道:“是吗?是谁?”
    景墨答道:“据岳古说,抚养岳辰煊的有个姓朱的乳娘。也许她因为回护岳辰煊或小主人岳何转,不满岳大中这样独霸遗产,深恐小主人将来受祸,就趁老主人新丧的机会,下手毒死岳大中。你想可能不可能?”
    聂小蛮沉吟了一下,说:“嗯,可能性不能说没有。不过在没有勘问之先,我们不能够下任何断语。”
    小蛮站起来,放下了扇子,长长地伸了一个大懒腰,走到里屋衣架那边去更衣。景墨暗想这事经过了聂小蛮这样推理,事实的真相估计起来也相差不远。这的确不像是疑难的案子。
    景墨于是提高声量对着里屋的小蛮说道:“聂小蛮,这事不见得怎样麻烦,现在你去查勘,也不会太复杂。我想起来昨天南星给我安排了些事务,我还得回去听夫人的调遣,这案子不如你自己去走一趟吧。”
    聂小蛮听了大叫委屈道:“好啊!苏景墨,你真狡猾!你叫我把案中的由来先给你说一说,现在你对于案情既已有了一个轮廓,以为再去探究,也没有多大兴味,便怕到外边去流汗受热了!是不是?准备回去找你的夫人去了,这可真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苏景墨闻言大笑道:“对,我的心事被你猜中了。不过要是你一定要我去,我也绝不会因为怕热不出去。”
    聂小蛮穿上了那件新做的轻薄圆领衫,挥挥手:“算了罢。你既然都把南星都搬出来了,我也用不着勉强你了。不过这是一个教训,下一次你若再要我先说案情,我不能不审慎些了。”说着,他把纯阳巾取下来。
    景墨只好笑笑,又问:“你此刻直接去见夏克己,夏郎中?”
    聂小蛮点点头,开抽屉拿应用的东西。
    景墨道:“那么你问明了是毒不是毒的问题,能不能让卫朴送个消息给我?”
    小蛮无奈的摇了摇头,答道:“好,你安安逸逸地听好消息吧。”说完,小蛮便冒暑走出去。
    景墨又扇了扇风,然后也出了门,朝自己家里走去。其实这一天还真的有点家事,南星准备在家里做烂腌菜,本来早就吩咐了景墨要在家里帮忙的,没想到景墨说了一声又跑到小蛮这里来了。南星本来都认定景墨是一去不返了,不料这时景墨还真的回来帮忙了,南星不由得十分意外。南星便给景墨分派了切菜的活儿,当真景墨切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突然卫朴来了。
    景墨问道:“是怎么回事?毒物可曾验明白?”
    卫朴道:“老爷说,验明了。岳大中的死真实是中了番木鳖,不过毒量并不多。”
    “白瓷茶碗中的黑水终究是不是毒汁?”
    “不是。那是舒大春闹笑话。白瓷茶碗中的黑水是普洱黑茶。老爷说烘焙是制作普洱黑茶最主要的部分,主要的烘焙方式是采取松柴旺火烘焙,分层累加湿坯和长时间的一次干燥,待烘焙出来的茶叶有油黑色和松烟香味即可。由此做出来的黑茶颜色便是黑色,泡出来的茶汤亦是黑色,那不学无术的舒大春竞把它当做凶案的证据,贸贸然怀疑他人。老爷说他实在是一个尸位素餐之辈。”
    “那么你家老爷可见着这位尸位素餐的舒都头了?”
    “老爷已经把这个消息通知了舒都头。姓舒的听到白瓷茶碗中的黑水不是毒汁,是浓茶,似乎也有些自觉卤莽。现在老爷就要往岳春家去。假如查得了真凶,那岳言鹏的嫌疑就不难洗刷干净。”
    卫朴走了以后,景墨又继续忙着切菜,又切了一个时辰,南星终于开了恩,告诉景墨不用再帮忙了,景墨这才如得大赦急急朝馋猫斋而去。
    这时候已经过了酉时了,一轮烈威殆尽的残日渐渐儿向西沉下去。天空的暑气因为失去了日光的加持,不免振作不起,逐渐地衰败了。风在这时趁机重回大地,气温觉得凉爽一些。景墨打水冲了一个凉 ,还不见聂小蛮归来。
    直等到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街上的油灯都放了光,景墨这才见聂小蛮垂头丧气地回来。小蛮的这副尊容给了景墨一种意外的惊异。有事情!
    莫非有什么意外的事?景墨的心紧了一紧。
    聂小蛮卸下圆领衫,又把纯阳巾向桌子上一丢,倒身摊坐在他的圈椅上。
    聂小蛮有气无力地叹道:“景墨,我失败了!”
    景墨不由得大惊道:“失败了?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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