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蛮这话果然不错,但是案情中还有这样的曲折,倒是景墨做梦也不曾想到过的。
    景墨作惊喜声道:“聂小蛮,你真是个怪人!我怎么想得到这件事是你干的?现在那珠子还在你身上吗?”
    不料,聂小蛮却摇头道:“不在,珠子并不在我身上。”
    景墨又再一次大惊失色道:“什么!珠子不在你身边?那你怎么应付李寻月?”景墨觉得自己现在是身心俱疲,就快要到极限了。
    不料,小蛮却不答话,而是换了一个话题道:“我们受了他一千两谢礼,少不得要教他满意的。现在劳你大驾,你拿一张信笺来,替我写一封口授的信。”
    景墨大急道:“哎呀,我问你珠子在哪里,你写信做什么?”
    小蛮微微一笑,道:“听话。这封信就与珠子相关,我说你写就是了。”
    景墨无奈,只得取过信笺来,执笔听命。
    聂小蛮朗声道:“李兄寻月慧鉴;兄接此一封信后,可即前往应天府衙去投案质证。通判冯大人则必会将兄的一粒璇玉瑶珠原物奉还。承蒙见委,幸不辱命。景墨、小蛮同启。”他顿了顿,又说:“这封信上的日期,必须得写成明天早晨辰时三刻。因为这封信必须到那时候才能让卫朴送去。”
    景墨写完了信,又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蛮,你既然夺得了珠子,怎么又向冯子舟去要?我怎么不明白呢?”
    聂小蛮一面摇着扇子,一面微笑着看向景墨,显得非常闲适。
    小蛮答道:“你别慌,我说给你听。我从许广德那里回来的时候,还未到申时。我下了轿子,准备走一走,我正自慢慢地地踱回府里来,突然看见一个人偷偷摸摸地从这屋子里出去。那时我和他的距离虽然有些远,却明明看清楚那人从这门口里出去。我看见他贼头贼脑的模样,知道其中必有踢跷,我便停下了脚步,站在树背后,等他走近来。他的匆忙的状态越发使我疑心,我便跟在他背后。”
    “这个人就是曹大宝吗?”景墨趁小蛮饮茶停顿的机会插了一句。
    聂小蛮点头道:“正是他。我跟他到口附近,他似乎已经觉察到我了,回头一瞧,便拔腿要逃。我岂容他逃走,便上前把他擒住。我向他问话,他一面支吾,一面伸手从衣袋中摸出一张纸团,悄悄地向后面一丢。幸亏我眼快,急忙将纸团拾起来查看,便发现里面是一粒红色的珠子,不料他趁此时机,竟然脱身飞逃而去。我跟在后面追赶不及,又向远在他前面一个巡街的差役打了招呼。那差役倒很聪明,就在前方阻拦,果然把这贼擒获。”
    我得了珠子,便又去找冯子舟,向他说明了事情由来,就把珠子交给他保管,预备查明以后再交还原主。我又想到那人既从我府中出来,也许会有什么问题,所以邀冯子舟一同到这里来看一看。我们走到路口的时候,又碰见那个形迹可疑的珠宝商涂望生。子舟兄就跟踪他而去,我便一个人就先回来。”
    这番话才打破了最后的疑题,才使景墨彻底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真是想不到这件事的波折竟会这么多。
    景墨问道:“既然如此,当我领了李寻月到这里来,你和我们会面的时候,你已经知道你所得到的璇玉瑶珠就是李寻月的东西。那时候你为什么不立刻说明白?”
    聂小蛮正色道:“你还怪我?我之所以不马上说明,还不都是为了你!”
    为我?什么意思?景墨一听这话,怀疑聂小蛮又在施展诡辩术。
    小蛮解释道:“当时我瞧你的表情,正是一团兴奋,分明认为这件事你已经有充分的把握,可以独力堪破。所以你一听到李寻月叫我帮着调查,你便现出失望状来。我看你的表情,便决定成全你的心意,达成你的愿望。你怎么反而怪我?”
    景墨低下了头,并不答话,心中还在估计小蛮这番解释中有没有诡辩的成分。
    聂小蛮又笑道:“景墨,这件事你做得真好。你着着进行,步骤都非常合度。至于最后珠子下落的一着,你意料不到,原也不能怪你。据我看,你的猜测和推理,比从前着实进步得多了。”
    景墨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答道:“如此称赞,我不敢领受;你如此成全我的好意,我倒不能不道声谢了。”
    聂小蛮笑道:“这倒没有必要。我不早一些说明,除了成全你,另外还有一层意图。”
    “哦?”
    “你想那时候我假如直截说了,没有这许多曲折,李寻月岂肯爽快地拿出一千两……?”
    景墨道:“且慢!关于这酬报一项,我本来有些奇怪。你破案帮人无数,从来不曾跟人家要过金钱为酬。这一次你分明要敲李寻月的竹杠,我实在不懂……”
    聂小蛮正色道:“景墨,你别误会!李寻月是个小官吏,靠俸禄如何拥着娇妻美妾?如何里收罗如此多的宝物?如何住着豪宅又有这许多奴仆?此人官小而钱多,钱的来路一定必不清白,我们又何苦为了他的一件奢侈品白白地奔走?这种人不趁机叫他拿出些钱来,又叫谁出钱?坦白说,我正觉得这个数目太小。刚才他很知趣,不要追究别的了,不然,我正计划再挤些出来呢!
    话说得近乎声色俱厉。景墨低下了头,默默地不加答辩。缘由是景墨惭愧自己竟然误解了老友。误解是一个知己确所不应有的。风习习地从窗口溜进来。
    聂小蛮又向景墨道:“你可知道许广德叫我去做什么?他就为了抗倭的金陵子弟伤残后的安置问题,和我商量募捐的方法。所以李寻月给我的一千两银票,我早已封好了,预备明天差卫朴送过去。”
    聂小蛮最后一句话,在第二天晚上果然证实。因为卫朴换回来一张盖着操江提督府提督关防大印的收条;收条上面写着聂、苏两人俩的姓名,那经募人的具名不消说就是许广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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