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把酒喝完,脸上有些红晕,神色显得镇定了一些,但是目光还是朝角隅东张西望。
    聂小蛮温和地问道:“老婆婆你家住在何处?你姓什么?来见我有什么事?请你慢慢讲,不要再害怕,在这里你会很安全!”
    老妇抬起脸,期期艾艾地说:“老爷就是聂青天吗?我听倪二先生说,这件事只有你有能力拯救,所以他告诉地址,专门叫我来恳求老爷,老爷真能救救我吗?”
    景墨听这老妇的话,虽然突冗;但已经略有头绪:来看老妪的神智已经比刚才清醒些了。
    聂小蛮对她说:“请你不必担心,假如我力所能及,必尽力帮忙,现在请先你告诉我终究是什么事?是你家中发生了什么不幸吗?”
    老妪突然张大了眼睛,两手紧握,恐惧地说:“一点不错,一点不错,我家的媳妇昨夜突然被人杀死!今天早晨当差的把我儿子小楼抓去了。隔壁邻居对我说小楼也会被斩下头来偿命的。可怜呀!小楼是我独生子,我自小疼爱他,当作自己眼珠一般,谁要是杀我儿子,我也不要活了。老爷,求你一定得救小楼,否则我也只能死呀!我给老爷磕头了,磕头了。”老妪声音呜咽,热泪直流,悲伤不已,说到最后就要跪下去。景墨和小蛮连忙出手搀扶。
    聂小蛮应声道:“可以,可以,我一定想法救你儿子。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媳妇当真是你儿子杀死的吗?”
    老妪说:“我不知道呀,邻居和差爷都说是小楼杀死了她,这样一来小楼要被杀头偿命。天呀,小楼假如断头,我的心能不碎吗?我可怎么活?”
    聂小蛮安慰说:“你也不必轻信别人的话,事情还未查清楚之前,不必在乎这里闲言碎语,没事的。你的儿子是不是真凶,我们会替你慢慢访查,在案情没有查清之前,怎么能轻易斩你儿子的头!”
    老妪急忙摇手说:“这事很不寻常,我媳妇的头已经丢失,毫无疑问,小楼的头也必然会被斩断……一定斩断……”老妪的精神状态似乎仍是很恍惚。可见她受刺激很深,聂小蛮则依旧温和地对她劝慰。
    他说:“老婆婆,不要怕,我可以保证绝没会替你查清,不过你要把详细情形如实告诉我,你媳妇的头是什么缘故丢失的?”
    老妪呆了片刻,像在追忆什么似的,才道:“这件事我不十分清楚,只是记得昨天深夜,小楼推开房门进入我的卧室,恐慌地告诉我,媳妇被杀,而且头已被人斩去。我赶紧披上衣服下楼,果然看见媳妇倒卧在扶梯下,头部齐脖颈起被切断,血迹斑斑,形状可怖。我与小楼四处找寻,想把头找回来,找到黎明,仍是不见,而儿子已经被抓到衙门里去了!”
    说到这里,老妪又呜咽地哭起来,满脸泪水,勉强站起,周身便发抖,削瘦的两腿似乎支持不了这种压力,重新瘫坐下来。
    聂小蛮闻言回过头,看着景墨,说道:“景墨,我们探案至今,从未听到过活人失头的奇案。现在遇到这样的事真是闻所未闻。”
    景墨回答道:“这话一点不错,不过,这老婆婆虽未必疯癫,但她神智不清,案子真相终究如何,假如听凭她的口述,要弄清楚只怕是不容易。”
    聂小蛮说:“不错,我也知道现在与其空谈,何不亲自前去,观察一下,以明终究。你跟我—起去吗?“
    景墨其实有事,今日并无空暇,现在有这桩前所未闻的无头案件,又有聂小蛮如此相邀要扶贫济困,去一趟又有何不可?
    景墨凛然道:“一定奉陪。不知老妇家住何处,远不远?”
    老妇听到景墨的话立刻答道:“我家在十村大树城,离此不远,老爷们能立刻就走吗?”
    聂小蛮点头说:“可以。老婆婆,你请安坐一会儿,让我拿了大氅,帽子就跟你走。”
    聂小蛮对景墨使了个眼色,便走进内室去。
    景墨跟小蛮进去穿了件半臂,手中拿着帽子等候聂小蛮。聂小蛮换好衣服,还带些探案应用的工具放入衣服口袋里。装束停当,走出来看见老妇已经冗立等待,为她儿子的祸患,真有点急不可耐的意思。
    聂小蛮对她说:“我们走罢,你不要再焦急恐惧。我们是去救你儿子的。”
    老妪听后,神色喜悦,双手合十作膜拜的形状,又要下拜。聂小蛮极忙阻挡,又挟着一起离开馋猫斋,一起上路。走不多远,景墨回头看见卫朴站在门边,跟一邻居指手划脚地在谈话,还努起嘴巴做出一副怪相,大约是认为小蛮与景墨随便听信疯婆子的话,盲目跟从她去的行为是不可思议的。
    景墨不禁长叹一口气,看来这身为下人一向有些伶俐的卫朴,也未必能体会同为下层的老婆婆的苦处,人与人之间痛苦的隔阂是多么的大啊。而且说实话,老妪并非真的疯癫,只因家里横遭巨变,加上爱子心切,惊忧交集,以致精神失常,她是世界上最伤心的人呀!走了一段之后,碰上一乘空轿子聂小蛮边忙招呼过来,让这老妇上轿乘坐。这老妇这辈子大约还没坐过轿子,推搡了好一会儿才被小蛮按到了座位上。
    老妪探出头来引导,两人便跟随着她朝着十村一路前发。老妪一边还在暗暗弹泪,路人看见,都盯着看这一奇景,偶尔有人还发出嬉笑像是遇到了奇观,竟然没有一个人表示怜悯同情。哎哟!人心无良至此,这些愚蠢的人,连感情也变得麻木不仁了。
    临近住所,程老太刚刚走下轿子,就有一个小孩高叫道:“程老太,程老太,你儿子对杀妻罪已经供认不讳,现在差役正在找你呢!”
    孩童的话还未说完,老妪已惊骇得混身抖缩,聂小蛮正在付轿金,来不及赶去扶持,老妪已经晕倒在地,动弹不得。
    景墨见老妪倒地,立刻伸手把她搀扶起来,但她仍然神志昏迷,景墨只得聂小蛮一起扶住老妪,同时招呼报信的小孩为向导,一起往老妇家走去。
    老妇家在市梢头,两人走过桥,就看见一座高楼,屋前有许多人围立得像一垛墙,屋子显得陈旧,可见年岁已久,不过木料不坏,虽旧还能支持而不致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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