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蛮再说下去:“大人明鉴,除此两点外,还有更大的疑问,即死人的头不见了。杀人之后再斩下头颅,若论夫妇之情,绝对做不出来,而且将断头藏匿起来,更是令人不可理解。若说他是因为畏罪灭迹罢,何以不同时把尸体也掩藏起来?若说他是遮盖真实情形而想脱罪,何以又不把尸体丢到荒郊,或掘土掩埋,那样不是更直截了当?假若想逃罪,而又拿不出办法,必然出逃了事。”
    那知府年纪约在四十五以上,至少在这官场上也混了十几年了。有道是六扇门中好修行,这十几年的修行下来,虽成不了仙,离成精只怕不远了。智慧和经验都远远不是苟地保之类小人可望项背的,又道聪明之间最好说话,现在知府一听小蛮娓娓道来,头头是道不由得心生欢喜,频频点头起来。
    小蛮又道:“现在案件发生在什么时刻虽然不能确定,但下官大致可以肯定多半是在深夜子时光景。程俊人假如杀死夫人而又怕定罪,这时候静悄悄地潜逃远方,时间上来说绰绰有余。他为什么不逃得一条命,反报官自首,等待被人逮捕?这人难道说是愚蠢之极至于此?从上面种种情况看,我敢断定,程俊人绝不是杀人的凶手。“
    一旁的景墨听聂小蛮的叙述,觉得情节完全合理。这样看来,程俊人并未杀妻,是毫无疑问的了。不过一转念头,又有了疑问。终究谁是杀人凶手?是烂鬼阿康?还是有其他人?聂小蛮能直率说出来吗?
    这时候,就听知道说道:“照世兄所说,此中情节清楚透澈,程俊人好像真正无辜。不过他为什么要自己招供呢?”
    聂小蛮说道:“供词是否能做凭证,还得看取供的方式如何!古语说‘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又道‘人是苦虫,不打不招。’况且证据既不符合,虽然招供,有什么用处呢?我想大人自然明察到这点。”
    知府低头,默默不语,神色有些惭愧,这样过了一会儿,又重抬起头来,说道:“世兄高论十分中肯,程俊人既然未曾杀妻,定然有别人杀妇,世兄对此有什么看法么?”
    聂小蛮立刻答道:“有的,就像刚才我所说的,此刻我仅一个大概想法,还没有具体的看法。抱歉,现在还不能奉告大人。”
    知府道:“我明白。不过先生所说的大概,是否可以说来听听?”
    聂小蛮思量了一下,说道:“这样也好。让我试说一下自己的设想。我现在所知道的,杀死妇人的凶手,一定是个年轻力强的男子,身材高大,高度大约在五尺八寸左右,穿新式的木头谢公履,跟普通的尖翘凤头高底鞋不同,好像是常穿道袍。至于他出入的路径,我分析他必定走的是水路。”
    知府赞道:“世兄能观测到这样地步,足见着眼的精细了,不过却不知世兄凭着什么,才能洞悉这样许多的详情?”
    聂小蛮说道:“我是通过测量脚印而知道的。脚印长十一寸,每一步的距离是三尺开外,可知这人身材必定高大。同时脚印有深浅不同,好像这个人拿着沉重的东西,而脚印只有一个男人。这样的凶杀,而且是一人干的,足见他胆壮力大。至于其他的情节,还得有待去探索。现在,除非让死妇活转来再查问,我恐怕无人能向大人说得清楚案情经过。”
    知府点点头道:“我今天听到世兄高论,心愿已足。世兄既然能测查到此地步,其他或许也不难循迹推索。今后这桩案子就委托世兄全面负责办理,世兄切不可推却。”
    聂小蛮听到这里,低头并没有立刻回答。景墨观察小蛮的态度,似乎有些心神不安。
    所长竟然把调查的责任交给聂小蛮,他是要接受吗?还是加以拒绝?接受下来又不易着手,拒绝则没有适当的措词,这确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题目。
    这样过了一会儿,聂小蛮抬头答应道:“承蒙大人委托,岂敢不尽力去办。不过,也要请苟地保不要暗中阻挡,期限也不能预定,使我能从容查究。”
    知府听了大为喜悦:“世兄肯允诺负责,我自然遵命,如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请随时随地告诉我。好了,请喝茶。”
    官场的规矩,端茶送茶,上官请下官喝茶便是结束会谈送客之意。聂小蛮点点头,站起身来道别,知府也客客气气地送到门外。这次到这里来之前曾有遭谴责的顾虑;不料反受到有礼貌的委托,真实是两人的意料之外。
    走到外边,景墨低声问聂小蛮:“你允许负责调查,终究你能愉快胜任吗?”
    聂小蛮笑道:“景墨,你真是忠厚,何必要如此问我?要知道世界上的事情变化多端,现在事情还没有着手进行,怎么可以先有自满的想法?现在我心中有的只是单纯的想法,只有努力去做罢了,是否胜任,我怎敢逆料!”
    景墨便也不再多问。景墨算是素来了解朋友的性格,每逢处理一桩案子,最不欢喜别人查究,问长问短,假如勉强他,他反而要把事情描绘得骇人所闻,使旁人日夜不安。其实,景墨也看出小蛮早已胸有成竹,定要等到破案之后,才肯宣布,自己便只能耐心等待。
    这天晚上景墨和聂小蛮吃完晚饭,天气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两人一起围着炉子取暖。白天天气还好,夜间突然就如此寒冷,加上外面西北风呼啸,窗框震动得格格出声。
    两人围坐在火炉边饮茶,边等候焐蛆强。焐蛆强第一次来时,刚好两人到应天府去了。这样一来他约定晚上再来。到了戌时左右,焐蛆强果然依约到来。聂小蛮让他坐下,又递了一碗热茶给他。
    聂小蛮笑着说道:“焐蛆强,你怎么又来迟了,是不是又去喝酒了吗?”
    焐蛆强说道:“聂大哥,我没有,我自从戒酒后,点滴不入,今夜去看了一位事先约好的朋友,商量一桩事,一时走不开。”
    聂小蛮问道:“商量些什么事,你又是去做评判人?”
    焐蛆强说道:“一点不错,朋友们一定要我去,不便推辞。商量的事是因为有个商人偷偷出卖劣货,违反当日我们的誓言,所以要公议给予处罚。聂大哥,你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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