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蛮却突然惊讶地问道:“你昨晚曾经到我府所去过?”说完眼睛注视着景墨,那意思是说,原来是他。
    景墨却不动声色,只是稍稍一笑,心想,昨晚自己告诉聂小蛮有怪客访问,他满不在乎,还怪自己大惊小怪。
    现在看起来,小蛮这一着可真是失策了。
    宇文梦生回答道:“一点不错,我昨夜确实曾到府上拜访,原来想向大人表白自己的情怀,寻求大人的同情。现在一切情形已变,讲出来还有什么好处?假如先生把杀人之罪加在我的头上,我也只有坦率的承认。”
    聂小蛮这时候,却立刻改变口气说道:“请你不必勿疑惑,把真实的情形告诉我,假如有可以原谅的情形,我不是木石,又为什么不可以通融呢?”
    宇文梦生睁着双目说道:“当真?”这意思似乎不敢马上相信。
    聂小蛮淡淡一笑说道:“当然,我生平还从来没有失信过。你若有不得已的心事,只要跟正义不相径庭,我自然会无不尽力而为。”
    宇文梦生沉吟一下,说道:“大人若能如此,那我就心满意足了。我本人是不怕死的,只怕这样一来连累了她,那我就也不能瞑目了。大人能为她主持公道,我就是死了,也没有半点遗憾。”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哽咽得更加厉害。
    聂小蛮问道:“那么就请你把真相说出来,我一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
    宇文梦生硬咽了一会儿,叹息说:“大大可知道王氏是什么人?七年之前,我初识她时,她还是一个妙龄的少女。当时我们原以为可以完成心愿结为夫妇,白首永谐,不过天不从人意,终于落了个孔雀东南飞的结局。发展到今天,竟有这样凶惨的结局!想到这里,我都心碎了!”
    说到这里,宇文梦生泣不成声。
    聂小蛮和苏景墨都默不作声,都自然知道他是旧事重提,悲从中来,自己怎么能控制住这样的悲伤呢?只是在心中暗暗地叹气。
    宇文梦生继续说道:“当年我在明仁学堂读书时,陌苏有几次给他表哥送东西。隔三插五在早晨上学时,总要见面,几次之后,我们便相识而且偷偷来往。我们的交情绝对不是庸俗的戏文里那种羡慕美貌而相互喜悦。我欣赏她的温婉而娴静,她则仰慕我微薄的才名,因为在学校里每逢作文章,我总是拔得头筹,这样一来便略有点虚名。”
    略顿了顿,他又说道:“一年后,为了进一步求学,我前往苏州,就和她两地分离。没有想到,这一别竟好像是永远的分离。等我学成回到故乡,陌苏竟然已经成了程家的媳妇。“
    宇文梦生说到这里,神色凄惨,呜咽得不能成声,景墨知道他的苦痛已经是十分深切了。
    聂小蛮也好言安慰他:“请公子不必为此悲侧,事情到这地步,悲伤也是徒然无益。”
    稍等了一会儿,梦生又才重新平静下来,说道:“初起,我和她只是文字之交,除以笔纸互相寄答,没有提到其他的问题,对于婚姻一事,仅是彼此心中默许,碰巧在笔墨中稍微表达一些心意,并未正式订过婚约。我家境清寒孤独没有什么依靠,除慈母外,叔伯弟兄辈也极少。我能进学堂读书,完全靠我文章还算优良,且名列前茅,得到一位本家亲戚的援助,否则绝对没有能力进学堂念书。这样一来对于家室,我一向反对世俗所谓的‘成家立业’这种谚语。我认为应该把这谚语颠倒一下,先立业而后成家;这才合适。我还写过文章对此加以讽刺,陌苏读到后,深加赞许。
    我本来的计划是等到至少考过乡试,中了举人之后,能够自立,再聘娶陌苏。陌苏对我的计划暗暗默许。这样一来当她父亲要把她许配给程家作媳妇时,她向父亲坦白说,她和我之间虽没有婚约,但愿意嫁给像我这样有志气的人。程俊人跟我相比望尘莫及,他仅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父亲早年做过小官,贪污纳贿多少遗下些积蓄,他母亲对他十分宠爱,程俊人便娇生惯养,在学校里读了几年书,不过连鱼鲁也分别不出,只知道奢靡挥霍,花天酒地。
    陌苏父亲王富乐,平素喜欢逢迎富贵者,更是垂涎程家的家财。听到女儿已经心中默许我这个贫穷人家的小子,竟勃然大怒,拒绝女儿的要求,强迫她嫁给程俊人。
    陌苏苦苦哀求,希望获得父亲的理解,她父亲发怒地说:我既然把你生下来养大,本希望你能高配大户人家,让你父亲也可以攀附一下,你居然盲目地选择了一文不明的姓宇文的那个穷小子,你不只违反了我的初衷,而且在亲戚乡里前丢我的面子!完了!完了!“
    可叹,做父亲的既然有此势利的成见,把女儿当货品一样地出售。像陌苏这样柔弱,哪有力量反抗?在被逼之下,终于嫁到程家去做媳妇,她不幸的生活从此时开始。”
    宇文梦生悲愤之极,声音梗塞,无法继续说下去。
    聂小蛮叹息道:“这确是非常不幸的事。在如今的天下,不合理的买卖婚姻到处皆是,受到损害的远远不只王氏一人。真不懂做父母的居心何忍?把子母像牛马一样,按自己的心意配人,这样的父母与禽兽何益?”
    宇文梦生听到聂小蛮同情的安慰,他的悲伤情绪,稍有好转。这样过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讲下去:“本来这些内情我完全不清楚,直到陌苏成亲两年后,受尽了折磨痛苦,无法忍受,才把隐情告诉我。因为我既已中了举人的功名,听到陌苏已嫁到程家,初起我不知道她的情形,陌苏也未曾向我提及。我只能自叹福薄,徒然失望而已。等到她婚后两年,突然写第一封信给我,这就是她诉苦的信呀!那封信一共有七张信纸,述说婚事的经过以及婚后过的凄惨境况。我读完她的信才恍然明白,她事前所以不肯诉说而保守秘密是怕引起我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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