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生说道:“大人说得对,而且不只如此,我寄这一封信是有用意的。我深虑到,假如我逃脱罪名后,凶案便没有了主犯,很可能连累到全无关系的人身上,于是回到家后写成此信,伪称是报仇杀人,并拿耳环作为证据,这样一样可以替无辜者洗脱嫌疑。在等到初九我的老邻居来的时候,便请他代为投寄。
    结果却果然不出我所料,第二天街面上就全是各种街头巷议,都说见到程俊人被逮捕,众人无不怀疑他是杀人凶手。我虽然对他没有好感,要是杀人罪名加在他身上,却也觉得于心不安。我前思后想之下,却是终于苦无对策,最后只得决定去自首,以成全我的初衷,于是就毅然到大人的府上去了。因为我知道去了官府恐怕未必有分辨的机会,只有找到大人,才能教我不至屈死。”
    景墨听到此处,心中颇为不解,慢慢地问道:“照常情猜测,程俊人不但是个恶人本就烂命一条,而且常常虐待你的心上人王氏,被牵累进去,正合了你心愿,你何以反觉不安?”
    梦生听了景墨这样说,突然愤怒地张大了眼睛,严肃地说:“上差老爷,你也太小看我宇文梦生了。小弟虽然不是两榜出身,没有二位的功名地位,不过也曾苦读过圣贤的典籍,自然知道什么是人的私德。何况我握笔写文章负有指导人心的责任,我又怎么可以明知故犯?程妇先前虽是我所疼爱的人,后来既然有了夫君,我怎敢再存妄想?而且事实上,我也绝无越礼之举。我的爱意虽然不可能很快消失,但为了礼仪廉耻计,我也知道克制自己。”
    景墨听了这话,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赞道,这可真是一条好汉,真有古代君子之遗风。
    梦生又道:“所以我以前的资助和事后的调换尸体,一切都基于纯洁的同情,从没有非份之想,唯一的希望是把她从水深火热里解救出来。当我听到程俊人被捕,心中十分慌张。按程俊人平素的为人,不得善报也是理所必须,要是借我的手报应,我不但不能帮助陌苏,扪心自问,也不能说没有错误。这样一来昨夜我冒险进城,直冲到大人府上,一心一意要把实情讲出来,听凭大人的处置。
    我一直听说二位大人都是心地仁厚的君子,在查这桩案的过程中,聂大人坚持认为程俊人无罪,这完全符合我的想法。凭大人的机警精敏,迟早会找到我,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我何不主动向大人坦白自首并陈明一切?大人要是能给予怜悯,说不定我还有获得自由的机会。想不到两次拜访,两次都末见到。今天大人当真来访,但已经隔子一天,情形变化太大,我已不作免死的想法。”
    景墨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改变了对他的态度,说道:“请先生原谅,我之前以普通人的心理来猜测你,这是我的不对。凭你这样的用心,作出如此大的牺牲,不能不令人起敬呀!便是上古贤人行事,我看也无过于先生了。”
    梦生叹叹气,并没有答话,头低到前胸。景墨注视着聂小蛮,等他开口。这位青年的所作所为,胸怀光明磊落,确是不平凡。而今犯了这桩案子,论王法,他不能逃避罪责,论人情,真实不忍加罪。景墨不知道聂小蛮将如何解决。
    聂小蛮说道:“宇文兄,我听你叙述了一切,真心出于意外。但是,只可惜时间太晚了,事情已经全部暴露,即使我有同情心,也不能违背王法。不过有一点,关于那妇人,我一定成全你的心愿,不使她牵涉到里面去,保她余生平安。我能做的,也就也有如此了。”
    梦生惨笑一下,对聂小蛮道谢说:“大人能如此做,我心愿已足。陌苏果然能获得自由,将来迁居到别处去生活,改换姓名,还不难自谋生活。要是不幸她重新回到她夫君那边去,那么只怕是重回人间地狱,纵然不死也是生不如死了。”
    聂小蛮道:“这一点请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为她想办法就是。请问她还在这里吗?”
    梦生点点头说道:“对,初九早晨到这里,住在后屋,我跟她只见过三次,现在有一个女佣人陪伴她。”
    正在此时,后屋突然传出惨叫之声,景墨听到后毛发都竖起来了,梦生亦大惊失色,急忙起身:“莫不是陌苏出事,我们马上去看看。”说完,首先冲了出去。
    景墨与小蛮跟在后面,刚走到后屋门边,只见女佣人夺门而出,慌张大叫:“老爷,她已经偷听了好久,现在,现在她自杀了!”
    梦生失声问道:“自杀?”一边说一边进去。
    景墨就看见离开门不远,有一个脸色惨白的少妇横倒在地,穿的是青布棉袄,衣襟上全是鲜血斑点,刀还插在心脏。现场真是凄惨极了!
    梦生跳过去放声大哭:“陌苏!可怜可爱的陌苏,是我害了你呀!”话声还未说完,便晕倒在尸体旁边。
    景墨看见梦生晕倒,正想去扶持他,突然听见门外有喧嚷的声音,聂小蛮诧异地说道:“是不是差役?他们怎么会这个时候来的?”
    景墨这时候方才想到自己是从坟场溜走的。差役找不到自己,势必打听着找到馋猫斋去,这样一来景墨便说道:“恐怕他们已经到过我们的府上,因为我把你的字条留在桌子上,他们就依此而寻找来了。”
    这时候,有两个差役已经走进来,苏景墨一眼见到,原来就是跟自己去掘坟的甲乙两个差役,后面跟着的老者就是宇文家的看门人。这些人看到聂小蛮,正想开口说话,聂小蛮立刻止住他们,用手指向地上的梦生。
    聂小蛮对差役说道:“不必多语,请扶他起来,他已晕倒地上。”
    万料不到的是,宇文梦生突然从地上跳起来,用力把妇人胸口的血刃拔出来,高声叫道:“我就是杀人的凶手,你们是来抓我的吗?不必劳神,我自己认罪!”说完,举起刀来,直向自己的心窝刺进去,苏景墨跟聂小蛮都惊跳起来,跑过去夺刀,可惜已经来不及,刀刃已经插进梦生的心脏,梦生仆倒下去,差役甲伏在地上检验梦生有没有呼吸,差役乙也跪下去,检验那妇人还有没有气息。
    聂小蛮问道:“还有得救吗?”
    两人都摇摇头:“没有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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