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墨答道:“小蛮说到外面去散散步,但我想他也许是去调查什么的吧。佟大人,你在燕家之中可曾得到什么线索没有?”
    佟南箫在一张皮垫圈椅上坐了下来,把背心仰靠着椅背,又伸直了两腿,表示他的跑走疲乏。
    佟南箫点头答道:“说来话长啊,线索也不能说没有,并且在犯案的动机方向也有一个比较确切的轮廓。陆敬兰,你得到的结果是怎么回事?”
    陆敬兰笑道:“结果还不能说,不过我的推测进了一步,刚才我已和苏大人谈过。现在我想先听听佟南箫的观点,也许可以给我些旁证。”
    佟南箫一边接过杂役送上来的茶碗,一边答道:“我先说这燕春芳的家庭状况。燕家在这里的上北街,是一宅宽大的旧房。春芳是个独生子,父母早已经故世,现在和他的婶母杨氏同住。杨氏的夫君就是春芳的叔父,也已经死了三年,却没有子息,所以春芳一个人兼挑两房。这两房的产业,约有二千多亩田,江湾本地方上有不少房产,细软更不知细底。总之,一共约有四五十万两银子的光景,都是归春芳一个人的。他因为有钱,从小又没有教管,又仗着他的母舅是衙门里的同知,行为上就不很检点。平时他任性使气惯了,自然难免得罪人家;他和人家结怨,也是应有的结果。我在他的左右邻家打听过一遍,多数都不说他好话。这样一来,可见他外面一定有不少仇人,所以这案子的动机也许就是报仇,也是有可能的。”
    景墨心想,报仇是一个新的动机,自然是和陆敬兰的“一箭双雕”的恋爱故事是对立的,陆胖子估计又要照例不能安于缄默。
    果然,陆敬兰问道:“敢问大人,是报仇吗?那么这个人为什么还要多一番移尸的举动?”
    佟南箫对于陆敬兰起先本就没有任何好感,此刻一开口就来一个反驳,自然不会怎样高兴。
    他冷冷地答道:“这也许是那凶手的一种诡计。他一定也知道死者和许闻达的感情不佳,借此洗脱他的凶罪。不是也可能的吗?”
    景墨觉得南箫的解说,陆敬兰一定不会满意。可是假如让陆敬兰再激辩下去,势必再来一个“不欢而散”,那未免没趣。而且若是一般人,本不会有此一问,更不会有此一驳,而且对方已然如此不满意了,就更不会多言了。不过,这个陆敬兰,估计是不会就此罢口的。
    景墨于是故意打岔地说:“佟大人,你可曾查得些具体确切的线索?春芳终究有没有仇人?
    佟南箫平静了一些,才道:“我发现有一桩事很值得注意。据他的左邻一家姓蒙的老婆子告诉我,在三四天前的早晨,有一个陌生女子,在燕家的附近徘徊着不走。在这样的地方上,有这种事情发生,自然要惹人注目。那老婆子便专门留心着瞧她。她的年纪还只十八九岁,脸蛋儿很美,应该是一个漂亮人,穿一桩蜜色花绸的比甲,装束很时式,分明是那种金陵城中的女子。”
    顿了顿,佟南箫又说:“她守候了两个多钟头,突然见燕春芳从家里走出来。那女子便上前去招呼他。燕春芳显然出乎意料之外,起初怔了一怔,好像有拒绝不认的样子,但他到底和那女子打了招呼的。接着,他们俩便并肩走出了巷口,似乎向行市行方向去了。苏大人,这一桩事岂不是值得考虑?”
    景墨大点其头,应道:“正是,大人的这一消息当真很重要。我们从这一点上推测,燕春芳虽然已和丽娘订婚,一定还有其他的情人。”
    佟南箫道:“是啊。但我还知道他对于这个不知道是谁的情妇,感情上大致已经破裂,这样一来她在眼前的案子上就有更大的关系,也未可知。”
    景墨突然想起了那张信笺。聂小蛮虽说那信笺是丽娘写的,但终究还没有确切地证明。智者干虑,必有一失,也许是聂小蛮的误会。这信笺会不会出于另一个女子的手?
    想到这里,聂小蛮说道:“那么,那一张从燕春芳身上搜得的紫色的信笺,会不会就是这一个情妇写的?因为两人问过丽娘,她不承认它是她写的。现在知道了还有这个漂亮的陌生女人,不是有些儿合情合理了吗?”
    佟南箫连连点着头,轻轻地喝了一口茶,得意地答道:“哦,汪丽娘也不承认那信笺吗?这样更符合了。也许那女子本来也是和燕春芳这浪子有婚约的。她因为燕春芳另外订婚,这小子脚踏两只船,从失望而抱怨。或是她自己主动,或是有别的人代抱不平,便设计将春芳杀死。至于行凶的计划,我们更了如指掌了。她写信给燕春芳要求约会,春芳自然想不到有这样的阴谋。他和那女子的谈判大概还没有结果,本来就再有一次约会;所以春芳一接到她的信,就应约而去。而他到那里时,就在没有防备中遭了她的帮凶的毒手。”
    陆敬兰安静地听了一会儿,他的喉咙显然又痒起来了。
    他插嘴问道:“佟大人,这个喽啰是个什么样人?你是不是已经有些眉目?”
    佟南箫向陆敬兰看了看,懒懒地说:“自然也是从金陵方向来的。我们尽可以作进一步的调查。”
    陆敬兰又问:“好,,既如此,那人把春芳杀死了以后又是怎么样了?”
    佟南箫道:“那自然就移尸到许家去了。”
    陆敬兰居然一步不饶,又问道:“怎样移尸的?抬扛着去的?还是用马车?”
    佟南箫道:“乘马车去的。这个也已不成问题。那女子既是金陵装束,行凶时一定是乘了马车从金陵来的,事后仍乘车逃去。这样,和我们所得到的实际材料,也同样的合符。”
    陆敬兰道:“当真很合符。不过有一点,我还有些疑惑。大人既说凶手们是从金陵来的,那可知不是本地人。如此,他们对于燕春芳和许闻达的交恶之细节,未必会得知道,移尸的推测,岂非就有些站不太住?就算燕和许二人的交恶,在本镇中已尽是妇孺皆知的事实,他们不难知道了且加以利用,但他们既不是本地的人,犯了案子,仍旧逃到了金陵去,也不容易调查他们的踪迹。他们又何必多费一番移尸的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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