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推门进来的就是王朝宗,看来他又带来了什么消息。果然,他向几人招呼了一下,便告之那刘玄之已经解到这里来了。
    他先向聂小蛮看一看,又瞧着冯子舟,说道:“他到了监里之后,态度已完全改变了。他被吓得不轻脸色都变了,说话时吞吞吐吐,浑身发抖。现在他虽还不肯承认,其实他的各种状态来看,已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是这案中的凶手!”
    冯子舟很有把握似地接口应道:“对,现在不怕他不承认了。你去把他带进来。”
    王朝宗正要回身出去,聂小蛮突然举起右手来阻止。
    “朝宗兄,这位赵小姐的话已完毕了,请你顺便带她出去。”
    那女子突然也颤巍巍地站直了身子,模仿着聂小蛮的行动,举着执白巾的右手,阻止王朝宗的行动。
    她大声说:“哎哟!且慢,我当真还漏掉了一节,现在我记起来了。我情愿告诉你们,请你们再等一等好了,等一等。”
    王朝宗停了脚步,转过头来瞧她,又看一看聂小蛮,他的右手却仍握在门框上也不知道是该打开还是关上。
    聂小蛮说道:“你漏掉了什么一节?”
    娟瑜答道:“刘玄之在今天早晨,当真到我家里去过。”
    冯子舟突然冷冷地作讥讽声道:“你的记性未免太坏了!这样一桩重要的事情,又发生在今天早晨,你刚才竟会忘掉!现在又突然想起来,你的话到底靠不靠得住,我看还要权衡。”
    景墨也觉得她的漏掉的话,明明是托词,她分明还想隐藏什么,并不曾和自己以及小蛮开诚布公。这样一来,景墨同样也就连带地怀疑到她刚才的一番口供,也未必完全可信。
    聂小蛮说道:“好,你且坐下来说。朝宗兄,你也暂且坐一坐。”
    那女子静了一静,开始说道:“今天早晨,我父亲出去后不到一小会儿,刘玄之当真来瞧过我。”
    聂小蛮问道:“他瞧你,有什么事?”
    “他昨夜里听了无锡人的禀告,知道他昨天给我的一封信已被我哥哥抢去。他也有些着急,所以一早赶来瞧我。我告诉他信还没有拿着。他因为信上的笔迹,或许会被我哥哥认出来,惹出意外的纠纷,所以叫我想一个方法把这信找回来。后来我到楼上去搜信,一半也就因为刘玄之的惶急不安,才冒险去搜寻的。”
    “他在什么地方和你会面?
    “在后门口的披屋里。”
    “他耽搁了多少时候?”
    “不多,不多,他谈了几句话就走,至多也不过这刚才我们又说的这几句话的时间差不多吧。”
    “时间只有这么一会儿?那时除你以外,可有别的人看见刘玄之?”
    “没有,苏州妈子正出去泡水了,姚嬷嬷在后院里洗衣,老三和我的舅舅哥哥都还没有起床。”
    “那么,你们这种早上的约会是不是天天举行的?”
    “不,他已经好久不到我家去。我已说过,今天早晨,他是为了那封信专门来的。”
    “既然不是天天有约会,他来的时候,你不见得会提前守在门口。你怎样知道的呢?”
    少女的手指在搓捻那黑绸比甲的钮子,低着头,又有些疑迟的样子。“他……他自己进去的。他见后门虚掩着,便走进披屋,直到后面的小天井里。”
    “嗯,当真?说下去。”
    “那时我恰巧在堂屋里,看见了他,就走出来领他到披屋里去。”
    “哎哟,他竟能自己进去?他竟如此胆大,不怕撞见别人吗?”
    这位赵小姐的头又低了下去,将白巾掩住了嘴,似乎在考虑回答的话,一时却说不出。
    冯子舟冷笑道:“你再想制造几句骗小孩的话,来哄骗我们吗?”
    她忙摇头道:“不,我说的完全是实话。不过……哎哟,我现在也不必顾忌什么,索性说穿了罢。我和刘玄之的事,姚嬷嬷和李妈都知道的。刘玄之知道我父亲天天一早上就出来,那时候我哥哥也绝没有起床,所以他敢直闯进去。”
    聂小蛮点头道:“原来如此。但今天早晨他进门时既然没人看见,事实上尽可以悄悄地先上楼去。当你看见他在天井中时,或许他已经从楼上下来……”
    她不等聂小蛮说完,突然举起执白巾的手用力乱摇:“没有,没有。我看见他时,他告诉我是才进来的。”
    “但他假如把上楼去的事隐藏着不告诉你,不是也可能吗?”
    “那也绝没有的。大人,他上楼去干什么事?我坦白说,他是怕我哥哥的。”
    冯子舟一边用手指弹着桌子,一边冷冷地说道:“假使他有了对付的东西,那就不会怕你哥哥了啊!”
    她转过头来,挺直了头颈,昂起了她的惨白的脸,把含怒的目光向冯子舟睁着。
    “大人,你的话有什么意思?”
    冯子舟有些年纪,官威也大些,却没想到这些一个弱女子,现在居然还敢这样质问自己,不禁有些奇怪。他的目光并不瞧她,却瞧着书桌上那封展开的娟瑜所写的信。
    “我们知道懵药的麻醉力很大,假如他用一块浸透懵药的手巾,悄悄地按在什么人的口鼻上,那人便会失却抵抗的能力。你的情郎今天早晨假如也带了这样法宝到楼上后,那就绝没必要害怕你的哥哥了。”
    她突然变了脸色,厉声道:“你不要乱说!他……他绝没有干这种可怕的事!”
    冯子舟绝不理会她的剖白,仍自顾自地说道:“但事实上,你哥哥是先被懵药蒙倒,然后被人吊死……”
    她突然又抢口道:“什么?他是被懵药蒙倒的吗?”
    “是啊!只不过大理寺的还不曾公开宣告你哥哥致死的缘由吗?你若问问这一位年轻的聂大人,他就可以告诉你这懵药的药理和效果。”
    聂小蛮便点点头,接嘴道:“正是,令兄的确是被懵药蒙倒的。今天早晨我曾亲自嗅出这象药的臭味。”
    这时候赵家小姐的失血的嘴唇突然完全张开,目光停滞着不动,仿佛正瞧着什么远处。她的手指也不自觉地开放了,那块白巾落在她的膝上。接着她的嘴里似发出低低的咕噜声音,她的头随即垂到她那起伏急促的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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