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墨又问道:“你有什么推测?……”景墨见小蛮摇头不答,又问道:“你在衙门里的交涉怎样?有结果没有?”
    聂小蛮摇摇头:“没有,崔知府把刑玉强放了,不过答应我假如需要叫刑玉强质证,他可以找他来的。”
    “那么,这糊涂知府凭着什么理由放刑玉强的?”
    “崔知府起初不肯讲,只讲他相信刑玉强不是凶手,后来才勉强暗示给我,他是奉了上面的命令才释放他的。这种话他自然不能说出口,不过暗示得很明显了。”
    “奇怪!上面的命令,这姓赵的终究有什么来历?那知府竟也供他利用?”
    “来历的问题还在其次,假如他真是凶手,任他的来历多么大,我也绝不让他逃出法网。不过我眼前有一个更重要的推测……哎哟!且慢。”
    聂小蛮忍住了,突然走到那口衣橱面前,把那扇雕花门一拉,应手而开。橱里面大部分是花花绿绿的女人衣服:不过也挂着几件男子长衣。聂小蛮向橱里瞧了一瞧,脸上又显出失望的表情。景墨正要问他终究要找寻什么东西,他突然又绕过了架子床,走到另一面壁上的壁橱面前去。那壁橱门也没有锁,拉开以后,他立即把头钻到橱里面去。不多这样过了一会儿,他已挺直了身子,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双男子薄底快靴,脸上仿佛也换成了一副兴奋愉快的表情。
    他惊呼地道:“景墨,我的推测证实了,你瞧,这是双黑纹皮薄底快靴,质料做工都是上等的,而且还是新的,圆头式,尺寸也足有十一寸以上。你快把软尺拿出来。”
    景墨也惊喜得很,来不及交谈,忙在衣袋里摸出那卷软尺来,凑在那薄底快靴底上量了一量,当真是十一寸六。
    景墨瞧着聂小蛮,问道:“正好了,这薄底快靴是陆全福的吗?”
    聂小蛮不答,他的发光的眼睛仍注视在薄底快靴上。他又用左手的指尖在薄底快靴底下抚摩。他又低低地惊呼:“景墨,你也摸一摸。这鞋底分明还没有干透!”
    景墨当真依着他的话,用手指在薄底快靴底上摸一摸,随即点点头。
    他又紧张地道:“你仔细看一看,这鞋跟和鞋底的边缘,有什么
    异状?……没有吗?你瞧得不仔细啊。你粗看鞋跟上好像很干净,其实还有些泥水的痕迹,还不曾擦得干净。你瞧,这底边上面针缝里还留着不少泥砂。”
    景墨点头作领悟状道:“那么,这薄底快靴昨夜里有人穿过,后来有人把泥水擦干净。对不对?”
    小蛮道:“对,不过擦得不十分干净。这叫做百密一疏。还有,你瞧,这鞋带头上沾着污泥。你懂得它的来由吗?……什么?不懂?那是很容易明白的。就因为……”
    “砰!砰!”
    这声音虽然隔着木框窗传进来,并不怎样刺耳,但景墨和聂小蛮都听到出是有人发铳声音,绝不是其他声响。这铳声的来由,好像就在这屋子的大门外面。声音,自然不能使聂小蛮认为没有关系。他立即把薄底快靴重新放回壁橱,照样将门关好,随即向景墨招一招手,一言不发便从房间里跑出去。景墨也跟在他后面。一刹那间聂小蛮已跑下楼梯向前门口出去。景墨赶到楼梯脚下的时候,月心也已开了书房的门,惊惶地走出来。
    她问景墨道:“苏大人,什么事呀?”
    景墨不能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向外面走。景墨踏上那青砖径时,看见聂小蛮已经从那盘花的木门口走出去。景墨向左右一望,门外很清净,只有一辆马车从西面驶过来,向东面去。
    聂小蛮也向东走,已经在钞库街的转角上停住。老毛也站在他旁边。景墨跑近去一瞧,地上躺着一个人,就是那老爹王宗飞!
    这时几个都没有交谈。景墨看一看地上的王宗飞,身子蜷曲着,横侧地倒在地上,身上还是穿着那件深青色绉纱的袍子,足上一双梁布底玄缎面的鞋子。他的眼睛紧闭,嘴唇张开,在那里喘息。景墨明知他已中弹,但不知道打在什么地方。聂小蛮已经蹲下了身子,用手解老者胸襟前的钮扣。景墨才见他里面白中衣的右胸膛口,有着鲜红的血渍。
    聂小蛮斜侧着头,向景墨道:“景墨,快想办法报官,叫他们派差人来抬走,应该还可以救一救的。”
    景墨立即转过身子,跑进门口里去。月心正伏在木门里面发怔。景墨将她推在一边,急步跑进屋子,一步三级地跨下楼梯,跑到了院子后找了一个茶倌里帮闲的小厮,给了一串赏钱。景墨交代了一通,让这小厮到衙门里,找到王朝宗之后就告知自己和小蛮的名字,让他快派人来。
    景墨回到外面时,聂小蛮已经站直了身子,正拿一张好像从王宗飞身上搜得的纸,放进他自己的衣袋里去。他的表情自然很紧张,但并不慌乱。那老毛依旧站在他旁边,那慌张的神态,却让他一个人包办了。景墨告诉聂小蛮王朝宗马上就来。聂小蛮但点点头。他又向街的对面和两端瞧了一瞧,对着老毛问道。
    “你比我先出来,可曾看见什么?”
    老毛睁着小眼,点头道:“看见的……我看见那姓刑的……刑玉强。”
    聂小蛮不答,也没有特殊惊讶的表情,但闭紧了嘴,像是在估计着什么。
    景墨禁不住道:“哎哟,又是这家伙!好大的胆子!”
    聂小蛮也不接嘴,又向老毛道:“你会不会瞧错?”
    老毛摇头道:“没有,我跑到这转角时,见有两个人向北飞跑,一个人向南跑。”他用手向钞库街的南北两端各指了指。“那向北面去的两个人跑得已远,我自然瞧不清楚;向南边逃的一个还很近,我瞧得很清楚,真是那个高个子姓刑的。他的背影我已瞧惯了,没有错。”
    聂小蛮道:“他穿的什么衣服?”
    老毛道:“自然是道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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