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从病房中出来一路下楼梯的时候,王朝宗又告诉聂小蛮那个老魏也已回衙门禀告。他见了刑玉强从丰泰纸烛店里出来,又跟随他去,不料走了不少路,终于给他跑掉。老魏没有办法,只得失望地回去。
    聂小蛮微笑着答道:“这一次老魏失败了。他从那纸烛店里跟出来的,是个假刑玉强,那真刑玉强,却已变做了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头子。”
    王朝宗惊愕地道:“白须白发的老头子?我后来派到大定坊去的康年,刚才回来禀告,他曾跟这样一个老者到你府里去。莫非就是刑玉强所乔装打扮的?”
    聂小蛮道:“正是他,我已跟他谈过一回,现在已把他释放了。”
    王朝宗又作诧异声道:“什么?释放了?他难道当真没有关系?”
    这时三人已出了医倌的大门,走到停着的马车面前。王朝宗有他自己的马车,景墨仍和聂小蛮同车。这种解释性的谈话,势必不能继续下去。王朝宗虽怀着满腹疑团,也不能不暂时耐一下子。不过马车一到衙门,王朝宗领两人进了他的房间以后,他先草了一封公文,叫他的手下马上快马赶到苏州去。接着他就要求聂小蛮解释他的种种疑团。
    聂小蛮在沉吟了片刻之后,便把刚才一切的经过,用直接的语句,作一个总合的叙述。王朝宗听了这一番解释,自然有一种惊异的表示。他在聂小蛮将先前在府里景墨和他讨论的一席话完全结束以后,便表示他的一半赞美一半诧异的结论。
    他说道:“真正的凶手,竟就是王宗飞,我真是完全想不到。我正自诧异,刚才老四带回来一把……”
    聂小蛮似没有听到他末了的半句,忙着插嘴道:“朝宗兄,你怎么说不曾想到?你太健忘啦。今天早晨我们在湘儿家讨论的时候,你不曾说过那甲印,薄底快靴印子是凶手所留的吗?这看法完全是正确的。”
    王朝宗突然出现出局促不安的样子。他的身子抽动一下,目光也避到了地板上。他慢吞吞地道:“我坦白说,那只是我的一种猜想,并没有什么根据。我以为这甲印的人也许是外来的凶手,却想不到是王宗飞。因为我真是不曾想到他会利用了陆全福的薄底快靴,弄出这么一出把戏。”
    聂小蛮道:“那是你太着重在铅弹问题的缘故,这样一来便反而忽视了这是一桩双重谋杀案子。”
    王朝宗自言自语地道:“这桩案子的案情情形,真是太复杂了,我不能不承认我的眼力真是瞧不透。那么,王宗飞杀死湘儿的动机,不过单为了金钱问题吗?”
    聂小蛮点点头道:“金钱是一个主题,还有毁婚的怨恨。据我来看……”他突然伸手到衣袋里,从一本日记簿里摸出一张纸来。他的目光在这张纸上瞧了一瞧,有光的眼珠转动了一下,他的意念上仿佛起了一个转变。他把拿出来的这张纸重新摺好了,拿在手里,并不给王朝宗瞧。他抬头转而说道:“朝宗兄,那老四有过怎样的禀告?你先说一说,然后再讨论王宗飞的动机和行动,程序上比较适合些。”
    王朝宗点点头,道:“好,让老四自己再说一遍。”王朝宗又用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一敲,有一个听差马上走进来。他吩咐道:“叫老四进来。”
    聂小蛮把身子缓缓地向右面一靠,又把身子在圈椅上靠得更舒服些,准备听老四的禀告。不一会儿之后,那个体格魁梧的老四已进来了。这个人景墨也不认识,但看他的表情,和禀告时交谈的次序,足见他也是一个相当干练而为探子之中不易多得的人才。
    老四开始说道:“我和老魏在上半天奉了王典史的命令,派到小桃园去。两人守了两个半时辰,那二十七号里并没有动静,也没有什么人进出。直到下半天未时三刻光景,才见那老头子出来,我就跟着他去。老魏仍留在那边。
    “那老头子在了一辆轿子,到之为路一家源昌珠玉铺门前停下,一直走进去。我在门外等了好久……差不多近一柱香的时间。这时候珠玉铺门前有两个人徘徊着,一个穿一桩灰色薄呢的圆领大袖长袍,另一个穿一身蹩脚的曳撒。我还不知道这两个人有什么目的。过了这样过了一会儿,那老头子从珠玉店里出来了。那门外两个人假意走开。老头子不再坐车子,步行着向东。他好像要找寻什么所在,曾向路上的行人问讯过几次。我跟在老者后面,回头看一看,见那两个可疑的人仍远远方跟在后面。我虽怀疑这两个人的行动,但又不便干涉他们。”
    “嗯,然后呢?继续讲。”
    “老者走到相近的一处路口,突然闪进一条小巷里去。我急忙赶紧一步,恰见他正拿出一个白色的小包,向弄堂口的垃圾堆里丢进去。我急忙避开,让那老者重新从小巷中回出来。我等他出弄以后,也连忙回到弄里去,从垃圾箱中拿起那个小包,打开来一瞧,那是一把小刀,用一块白手巾包着。”
    聂小蛮突然仰起了身子,抬了抬右手:“朝宗兄,这把刀已交给你了吧?能不能让我瞧一瞧?”
    王朝宗应道:“是的,我刚才正要告诉你老四带回来的一把刀,可以印合王宗飞行凶的推测。不过我当时还有些莫名其妙。”他说着拍开了他面前的抽屉,拿出那个白巾小包来递给聂小蛮。
    聂小蛮把白巾展了开来,里面显出一把廉价的尖头木柄水果刀。景墨看见那刀的刀锋约有四五时长,刀柄是木质的,有些儿椭圆形。这刀只须化上数角的代价,随处可以购得。景墨看了看那刀锋,不见什么血迹,但那块包裹的白手巾上,却染了不少血清,并且这白巾上还有不少污泥。
    聂小蛮瞧着景墨道:“景墨,你总还记得湘儿卧房间中壁橱里的那双黑纹皮薄底快靴,曾经擦拭过的吗?原来这块手巾有过两种功用:一种是擦刀,一种是擦薄底快靴,”他把这刀照样包好,放在王朝宗的书桌面上。“老四,你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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