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临行时又竭力叮吁地说:“聂大人,你已经应许我了。这一次你必须将小儿安然赎回,切不可和他们为难。须知我不敢去请官差们办,就怕这一点。万一小儿有什么三长两短,莫说我俞氏的宗脉,就此斩绝。就是我这条老命也断断保不住了。”他的语声中充溢着父子的慈爱,附带着又是一阵咳嗽,足够刺激听受的人的同情。
    聂小蛮安慰他说:“老员外,你不必忧急。你的目的,只在安全领回你的公子,这一层我当然尽我的能力,遵命办到。以外的举动,由我负责,你也用不着过问。”
    聂小蛮的所谓以外举动,似乎别有用意,所以景墨一等俞昊城辞去以后,乘着饭后喝着茶时的休息,就要求小蛮解释。
    景墨道:“聂小蛮,你对于这件事究竟有怎么样的计划?是不是真把两千两送上船去——”
    聂小蛮忽摇头答道:“不,不,这样一注相当大数目的钱,哪里不可以使用?我怎么会去供给那辈匪徒?你真太憨直了。”
    景墨笑着说:“你可是打算从中吞没?”
    聂小蛮的面容却很庄肃,摇头道:“也不是。……你应该知道两千两的事还小,但留着那一班匪徒。任他们扰害人间,还成什么事体?”
    “那么,你还想捕拿匪类吗?”
    “当然,我们少不得应该要网几条大鱼玩玩。”
    “这样,事实上也许不免决裂。你保得住不致于连累那被掳的俞全宝吗?”
    聂小蛮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沉吟着说:“我想不会得连累罢。”
    景墨听小蛮的口气有些儿把握不定,又问道:“你用什么方法着手?要借重官差们的助力吗?是不是要多带些人马去抓贼?”
    “不是,如果如此,那么,明仗交攻,那恐怕真不免要累及俞全宝了。”
    “那么,难道就是我们两个人上船去不成?”
    “是啊,我装做俞达辉,你却不能不委屈一回,改扮我的仆人。”
    “仆人就仆人,总好过又扮女人。那么就是我们两个人上去?”
    “对。”
    “不太危险吗?”
    “你怕危险?”
    “那当然不怕。不过这件事有关那俞姓父子的性命,我们不能不审慎一些。”
    “我们上了船,随机应变,也许就可以成功。”
    景墨追问道:“你所说的成功,可是指获得全宝说的?还是指捕匪徒说的?”
    聂小蛮笑道:“你问得太仔细了,老实说,我构想中的成功。不止一端,却希望一举两得呢。”
    这时候两人的谈话,突然被一阵院子外的敲门声打断。,这时候有声音显然有些意外,聂小蛮就立起身来,出去看。
    景墨一边喝着茶,一边推想聂小蛮的计划。景墨觉得这不无太觉冒险。景墨向来认为探案的需要,冒险本是家常便饭,原没有什么忌惮。不过冒险也得有个合理的准备。虽则聂小蛮是智勇出众的人,不容易叫他失败,但匪类的犯罪窝点远在秦淮河心的船上,我们两个人上船,万一有失,一时岂不难以脱身或求助?那时我们二人陷落贼手,众寡不敌,这个险冒得岂不太没意义?
    隔了一会,聂小蛮才重新回来,缓缓地踱进书房来。他的面容,非常庄肃,而且浮现着一种严冷的霜气。
    景墨愕异地问道:“聂小蛮,刚才是谁找你呀?”
    聂小蛮坐下来之后把双手交在胸前,沉吟了一会儿,才答道:“你应该猜不到。”
    景墨忙道:“莫非一案末平,一案又起?”
    聂小蛮摇头说:“不是,是插天飞派来的一个人。”
    景墨不禁跳起身来,手中的茶碗也不知不觉地摔碎在了地板上。
    景墨大惊道:“那个神通广大的插天飞又出现了吗?他此时派人来和你说些什么?”
    聂小蛮坐下来看着被景墨摔成碎片的茶碗,答道:“他叫我留一些神,不要去管这一件失踪案子。”
    景墨道:“唉,这样说,他和我们正要着手的这一件案子有关系了。”
    聂小蛮点点头。
    “他还说些什么别的话?”
    “没有,就是这简短的—句话。”
    “那么,他派人来,表面上虽似打一个招呼,其实却含有恫吓的意味。你以为对吗?”
    “这原是一种很明显的理解。但他却还口口声声算是忠告呢。”
    “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样对付?”
    聂小蛮的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作坚决声道:“这有什么怀疑?恫吓由他恫吓,我们只干我们的事。”
    景墨停了一停,又问道:“你的意思,不是决定要干这一件俞家的失儿案吗?”
    聂小蛮定睛看着景墨说:“是啊,我们早已决定了,你又何必再问?我们刚才既然应允了俞昊城的请求,怎么可以反悔?”
    “现在有了那插天飞的介入——”
    “不,不。这不但不足以阻我们的进行,反使我鼓励起来。……景墨,你应该知道我们本着好奇心的冲动,铲奸锄恶志愿的贯彻,和顾全我们的信用起见,即使赴汤蹈火,也不能不冒一冒险。你现在别胡思乱想,姑且装束起来,一等俞家的款子送到,我们就要动身往盗船上去哩。”聂小蛮说完,便匆匆上楼去更衣。
    景墨就重新坐在圈椅上面,呆呆地细想,越想越觉前途的危险。景墨于是考虑那班劫人勒赎的党徒,虽然不知道是谁,大概都是些喋血的魔王。自己和小蛮两个人上去,事实上已经觉不容易对付,现在又轧出一个神出鬼没的插天飞来,岂不更加棘手?插天飞既然从中干涉,显然也和党人们有关,或者更进一层,这一出把戏,就出于他的主动,也未始没有可能。
    插天飞是智诈多端的一个家伙。小蛮与景墨前几次和他相见,都险些儿败在他的手里。那么,此番又和他去交手,能不能取胜,景墨属实不敢抱多大的奢望。不过聂小蛮既已表示得这样坚决,景墨觉得自己也势不能再有什么异议,只能跟小蛮去冒一冒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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