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聂小蛮继续说道:“至于我所担任的事,当然你还不知道,现在让我告诉你。”
    “我不知道?”苏景墨把眼梢飘向刑部通报说,“我为什么不知道?”
    “你知道的是什么事?”聂小蛮的眼光亮起来。
    “是不是为吴道子的那幅画?”苏景墨说。
    “咦!吴道子的画!——”大袍阔眼的聂小蛮,几乎要从椅子里跳起来。
    过去,他的神奇的演出,曾使苏景墨感到错愕;而此刻,苏景墨的话,却使他感到了惊诧。他慌忙问:“谁把这件事告诉你的?”
    “哈哈!”苏景墨忍不住扬声笑起来说,“真奇怪呀!你的事情能让千万人知道,而单单不让我知道,这是什么理由?”
    “我完全不懂你这话的意思!”聂小蛮愈加讶异。
    苏景墨不答,他把那张通报递过去,并把那条消息的位置指出来。
    聂小蛮接过这通报,眼光很迅速地落到了苏景墨所指的地方。他把那节消息读了一遍,他的经过刻意妆饰过的脸上,显露一种非常困惑的神气。最后,他把椅子的靠手,猛拍了一下说:“嘿!可恶!”
    单看聂小蛮这种态度,可知道通报上刊出这种消息,连他自己也还不知道,苏景墨不免感到讶异,忍不住问:“你没有把这消息,让通报上发表吗?”
    “我凭什么理由,要让他们发表这消息呢?”聂小蛮含怒反问。
    “会不会是你委托人,有意把这消息透露出去的?”
    “我同样要问,他有什么理由,要把这消息透露出去呢?”
    “也许,他们想要借重你的名字,吓退那些匪类。”
    聂小蛮的目光,正自空洞地望着远处,似乎并不曾理会苏景墨所说的话。于是,苏景墨又笑笑说:“那些本地道士捉妖怪,你见过没有?他们穿着法袍,一手执盂,一手执剑,喝一口水,向空中喷去,喊一声‘疾!’——这些妖怪听到这个疾字就头痛。于是……”
    聂小蛮听他的老朋友这样打趣,他把视线收回来,粗暴地说:“景墨,请少说这种无意识的话!我想,你对这件事的情形还完全不知道。”说时,他把手指的骨节,捏出一种咯咯的声音,又道,“这消息中所指出的匪徒,你知道是谁?”
    由于聂小蛮的语气,显出相当的郑重,这使我们这位苏景墨,不得不收拾起他的俏皮的脸色而静待对方的后文。
    只听聂小蛮问道:“有一个自称为‘“插天飞”’的家伙,你知道不知道?”
    “插天飞?”苏景墨应声而说。他像提到一条响尾蛇!
    “不错,他可能又出现了,而且这次可能很危险?”聂小蛮说。
    “不错,此人向来是敌人难料,时好时坏。但一般人,对他很有一些神奇的传说。”
    “是啊!”聂小蛮点点头说,“新近有人,替他取了一个神秘的绰号,叫做‘第六行’!”
    “第六行?”苏景墨摇头,表示不懂。
    聂小蛮解释道:“我们都知道,天有五行,金、木、水、火、土,而有人就把他称之为第六行。最近,有许多人,怀疑这幅画,并不是一幅真迹,使画主感到很不快。因之,画主已想找一个机会,把这幅无价的实物,公诸识者之前,以博取一个确切的评价,这是他参加这一次展览的动机。不料,他在刚下船的第二天,他就接到一封信。”
    “是那“插天飞”先生给他的信吗?”苏景墨插口问。
    聂小蛮点点头,他说:“那封信,写得很客气。那位“插天飞”先生在信上说明,他是一个爱好古画的人,久已慕名那幅吴道子的作品,因之他想向那画主人暂借几天,以便细细的赏鉴,信上还说:这幅画,既是无价的东西,他希望画主人把它包装妥贴,放在寓所里面,等候他来亲自领走。你想——”
    苏景墨听到这里,几乎忍不住要失笑。暗想:“唷!好风凉而又嚣张的口气!”景墨忍不住问:“依你看来,他这一张滑稽的包票,会有兑现的可能吗?”
    聂小蛮整理了一下他的蓝缎长袍的衣襟,似冷笑非冷笑地皱皱眉。他说:“事情的确太滑稽!如果他的‘亲自领走’,真的成了事实,这岂不有些近于一件神话吗?”
    “不但是神话,并且也是件大大的笑话了!”苏景墨这样补充。
    “但是——”聂小蛮忽然沉下了脸,坚决地说,“过去有几件事,会证明我们这一个亦正亦邪的角色,他所开出的包票,并不会从银号的铜栏杆里退回!”
    苏景墨听聂小蛮说,他以一种困扰的眼色望望聂小蛮的脸,他说:“如果我们这位“插天飞”,真想劫夺那幅画,他为什么又要写那封信?”
    “谁知道呢?”聂小蛮含愠地说,“无论如何,这里面,必然有些诡计,那毫无疑义。——而且,我们那个委托人,他所住的地方,很有点不妥当?”
    “他住在什么地方,你认为不妥当。”
    “聚缘客栈。”
    “他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
    “据他告诉我,自从跨下船,他不会让那幅画,离开过他的视线,而这一次的展览,却有五天的期限。他以为他的寓处,能和那个会场,在同一的地点,似乎可以妥善点。”
    一个宁静的上午,在这两个人的谈话中,轻轻溜走了小半个。这时,日影已在窗帘上面爬得很高,光线射到聂小蛮身旁的那长袍的玛瑙纽扣上,闪出了灼灼的光华。聂小蛮勒起他的宽博的衣袖,看了看手表,他像憬然省觉似的说:“我必须走了。我曾和他约定,巳时到聚缘客栈去看他,和他谈一谈。”
    说完,小蛮把那些小小的道具,假须假发之类,重新搬上他的脸。霎时间,房间里这座小小的舞台上,不需要锣鼓的帮忙,转眼却已变换了局面,装点已毕,他从那只黑色的包内,拿出一面铜镜,他像一位漂亮的少奶奶,使用她的扑粉小盒子那样,在小铜镜里只顾左顾右盼,只等顾盼到她自己认为完全满意时,方把那面铜镜不轻易地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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