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蛮屏住了呼吸,向这套室的门前走过来。同时他的那把不离身的短剑,已经紧握在他的不很干燥的右掌里。
    轻轻拨开这套室的门,探进脑袋,向里面一看,有一个静悄悄的画面,突然映上了他的惊喜而又紧张的眼膜:只见,靠壁有一个桌子,那个木偶,正自低头坐在这桌子前,好像在写什么东西。一个壮健而漂亮的背影,向着那扇门。
    看到这个背影,聂小蛮敏感的脑内,立刻想起了外面桌子上的保险带。他想:好啊!写好了一点什么东西,马上就好使用那条保险带,算来时间很从容哪!
    聂小蛮想到这里,几乎忍不住想喊:“好贼子,还不乖乖受缚。”但是,或许他怕他这突然的招呼,会吓掉这木偶的魂灵而唤不回来,因此,他并没有立刻喊出来。
    这时候,聂小蛮还欣赏到这木偶背影上的香味,一阵接一阵,正自更浓烈地刺激着他的鼻孔。
    聂小蛮冷笑地想,朋友,你真大意!
    想时,他已经握起剑柄,乘这木偶,还没有回头的时候,他已轻轻掩到了这漂亮的背影的后方。
    他伸起左手,温和地拍到这木偶的肩膀上!
    小蛮以为他已伸手拍到这木偶的肩膀上!
    不料!小蛮一伸手,终于觉察他已真的拍到了木偶的肩膀上。
    “朋友,你感觉到我的话,说得有些模糊吗?我想,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的。”
    就在这个时候,聂小蛮手内的剑,却已被人温和地接了过去,同时听到耳边有一个人在温和地说:“这玩具有点危险,好了!还是先给我拿着吧!”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或许是一柱香的时间吧?聂小蛮扮成的这位大袍阔服浓胡子的老爷,他又从这狭缝里,向屋外看了一看,然后踏进甬道,回身锁上了门,意欲举步就走。
    斜对面的堂口里,那个白衣服的跑堂,他无端接受了那个天上飞下来的命令,正感到满腹狐疑。一时,又见这位神气不很镇静的老爷,空着手出来,这时候收藏家也可巧从三十四号里出来了,聂小蛮立即说:“你只能把那张画,让我带回我的寓所里,暂时保管一下。”
    聂小蛮在提出他的建议之后,他匆匆握着门球,回头向这收藏家说:“我租的车子在门口,你最好是拿着你的画,送到我的租的车子里,快一点,别耽搁。”
    说完,聂小蛮不等对方表示同意或异议,拖着手杖,昂昂然,摸摸胡子向门外就走。
    于是,那幅价值不菲的佛像,就在这种“腾云驾雾”的情况之下,飘飘然地走出了这间三十四号的房间。
    二十四个时辰之后。
    这木偶剧的最新进展,是在一个书房内。现在,这一出戏剧,已演到最后两幕,这最后两个较紧张的剧情部份,也是发生在一间小小的书房内。
    不过,这两间书房的线条,却有一些不同的地方。
    如果说:前面说过的那间书房,具有一种严肃的格调,那么,也可以说:后而这一间书房,却有一点浪漫的气息。
    总之,这前后两个地点,很可以代表两种个性不同的人物。
    这里,并不准备开明一篇家具账。只想告诉读者:在这一个小巧而精致的屋子里,一切的一切,颇能予人以愉快与满意的感觉。这里有几扇窗,面临着一个小小的花园,有一扇门,通连着这间小屋子的另外一部分。
    这是一个天气明朗的下午,时间约摸申时二刻。
    在一副古筝之前,有一个女子,正在弹奏一个激越的调子,一串繁复的转律,像浪花那样四散在空气里。
    这个女子,有人可能称她为少女,也可能称她为少妇。因为,只是外观上在她的年龄上,不能提供一个较准确的估计。但是,看了后面的剧情,也许就能给她一个比较适合的称谓。
    这女子,有一个苗条的体态。一双含媚的眼睛,带着一点小孩子的顽劣,也带着一点男性的英让你爸。她的衣着,并不太华丽,也并不太朴素,她的长长的秀发,被拂在颈后,显露一种天然美。
    这书房中的古筝,刚演奏完半个调子,这一座小小的舞台上,又有一个新的角色,以一种轻捷的步子,从门口走进来。
    这个新上场的角色,身上穿着蓝袍子,黑半臂,全身的姿态,流露一种讨人厌的官僚气。
    来人正是那个木偶!
    木偶走进来时,那古筝上的调子,正自弹得激越,木偶听到了这音乐,他的情绪,也正格外起劲!
    “啊!小美人!”他踱到那个苗条的背影后面说,“你的指法真熟,不过,你把你的弦子,弹得像麻将牌一样响,这算什么调子哪?”
    “不懂音律,请你不要瞎批评。”这女子只注着她的音符,她并不回头。
    “那么请教请教好不好?”这时候已经改装过的年轻木偶,走到那个女子背后,望了望那张摊在琴架上的五线谱这样说。
    “这是一曲最不好弹的《十面埋伏》,你懂不懂。”这女子伸着细指,继续按着她的音键。
    “有没有一个虞美人呢?”木偶顽皮地说,“我想,有了楚霸王,那是应该有一个虞美人的。”
    “别瞎说!”
    “我劝你放弃了这个大呼小叫的埋伏,还是弹弹你的什么《出水莲》一类的调子。好听得多。”
    “像你这样的人,配听那《出水莲》的调子吗?”这女子仍旧没有回头,却朝着她的古筝撇撇她的红嘴唇。
    “我现在这里,就有一朵‘出水莲’在近前,为什么不配听?”这木偶一边说,一边负着手,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踱着典型的方步。
    他的脸,是一个折子戏小生的脸,他的姿态,却是一个折子戏老生的姿态。单看他的梳得很漂亮的头发,和他身上所穿的蒙元时代的服装,两者之间,好像相隔几百年。
    那个弹琴的女子,在节奏略为顿挫的时候,听到了背后的难听的脚步声,她回过头来,向这年轻的木偶看看,她娇嗔地说:“为什么还不把这讨厌的衣服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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