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稀里哗啦的水声就没停过,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货要干嘛——纪峣肯定会把水打开,然后借着水声悄不声儿的偷哭。
    ——头疼。
    他揉揉额角,摊上这么个货,真是要了老命了。
    果然,纪峣这个澡洗了很久,久到张鹤几乎已经睡着了。他半梦半醒间,感到床铺一重,一个带着湿润水汽的人小心翼翼地掀开,钻了进来。
    皮肤冰凉。
    张鹤有点睡迷糊了,他闭着眼探了下对方的体温,咕哝一句:“干什么洗凉水澡。”然后将人往怀里一捞,拍了拍对方的背,“哥给你暖暖。”
    说完,呼吸再度变得轻缓,他实在是太累,转瞬就又睡着了。
    纪峣只觉得冰凉的身体被投入熨帖的热水中,从骨缝透出来的丝丝缕缕寒意被尽数驱散。他小心翼翼地挪了挪,避开了张鹤的伤脚,然后伸出手臂揽住对方,小奶狗似的、充满依恋地蹭了蹭对方的肩膀,也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天两人回了家,下了飞机一上的士,纪峣就让司机师傅带他们去了医院。
    张鹤眼皮一跳:“去医院干嘛?”
    纪峣垂眸看着他打的石膏:“你说呢。”
    张鹤莫名有点怵,哑了。
    事实证明纪峣真他妈明智——张鹤昨天做了个大死,自己一个人一路蹦哒几千里,刚刚有愈合迹象的骨头又裂了。
    纪峣看着照出来的片子心疼得直抽抽:“卧槽幸好只是骨裂——疼不疼?”
    张鹤刚想脱口而出一句“你说呢”,一抬眼瞧见纪峣已经开始发红的眼圈,心一软,把话咽了下去,只伸手狠狠在对方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那以后就少去作死……还得劳累我一八十老父拖着残躯大老远跑去给你收尸……”
    这话不是玩笑,昨天纪峣给他打电话时那架势,听对方描述那阵仗,张鹤的心当时差点停跳,缓了半天才想起来急急忙忙订机票赶过去。
    他是真怕那两个男人不管不顾,把纪峣揍成个残废。
    一个体格健硕的成年男人,在愤怒下的力道有多大,瞧瞧之前被纪峣揍进医院,现在还没出来的那位仁兄,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更何况那是两个,纪峣又理亏,还无依无靠,肯定任由他们发泄怒火。万一没轻没重被打死打残了……或者打断了鼻梁骨什么的……
    还好……算这家伙命大,看起来似乎只是心里难受了点,好歹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医生给张鹤重新上了石膏,纪峣就坐在一旁垂着头,安静乖巧地等着。那模样让张鹤浑身不得劲,不由弹了下对方的额头:“神游什么呢。”
    纪峣蹙眉:“张鹤,这次你真不该去找我,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倒是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鹤轻轻推了下后脑勺。纪峣收了声,一扭头,就见他发小睨他一眼:“重新上个石膏,换你如果被欺负了能帮把手,我觉得挺值。”
    纪峣没再说话。
    两人各回各家,张鹤草草擦洗一下倒头就睡。他累坏了,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醒来以后就听到厨房里传来响动。他下楼一看,见是他家常常聘用的钟点工阿姨。
    纪、张两家常年没什么人,也不爱房子里有外人,所以不用保姆,倒是经常请钟点工。这个阿姨姓秦,和他们家打交道了好多年,所以张鹤挺熟。
    他愣了一下:“秦阿姨怎么在这?”
    对方说是纪峣担心没人照顾他,特地打电话叫她过来的。
    张鹤颇为无语。他按了按额角,问对方人在哪。秦阿姨忍不住笑:“他趁你睡觉,跑去拉斯维加斯了——还特意让我转告,这下你逮不到他了。”
    张鹤额角突突直跳,他立马给纪峣打了个电话,手机关机,肯定已经在飞机上了。他们这没有直达拉斯维加斯的航班,所以要么他先转机去北京之类的城市,要么他先去这里能通的纽约或者洛杉矶。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他腿瘸着,不可能追出国,更重要的是,他去美国的签证已经过期了。
    这他妈可真是一段说走就走的旅行!
    张鹤忍不住暴了句粗口。
    想了想,他拨通了温霖的电话:“温霖,方便么?”
    温霖似乎没课:“挺方便的,怎么了?”
    “你之前是不是跟纪峣一起办的签证?”
    对面愣了一下,反应迅速:“他一个人跑去美国了?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张鹤头疼得不行,简单把那点狗屁倒灶的屁事儿说了,“你方不方便去一趟?他心里揣着事,我怕他把自己玩坏——拉斯维加斯那个地方,我不太放心。”
    温霖垂眸,注视着阳光打在桌子上的金色光斑,然后微笑了一下:“张鹤,你是他爹么?”
    张鹤一愣,没听清:“……什么?”
    温霖很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你不觉得自己管的,有点太宽了么?纪峣毕竟是大人了。”
    张鹤眨眼:“徐叶叶让你说的?”
    不怪他第一时间是这个反应——昨天他跑去h市接人这事没瞒徐叶叶,但也没和对方商量——张鹤到了于思远楼下以后,才给徐叶叶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
    徐叶叶……徐叶叶当场炸了,噼里啪啦骂了他一顿以后,直接扣了电话。
    这不,两人现在还没和好呢。
    温霖:“……”
    他觉得他跟这可怕的直肠子没什么说的。
    张鹤:“?”
    “……”温霖默默把半是劝诫,半是挑衅的话咽了回去,“没什么——行,我过去一趟,把他拽回来。”
    “……”张鹤心情有点微妙,他觉得自己一天到晚背着人家,在纪峣面前冷嘲热讽,结果现在有事,温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虽然这大概是因为纪峣魅力大。
    不过怎么说呢,还是让他莫名有种当了小人的感觉。
    “谢了,我欠你个人情,”他认真道,“但你不准趁机欺负他。”
    温霖乐了,没忍住在口头上占了纪峣个便宜:“你这话我没法接——我做到哪种程度,才算是在‘欺负他’?”
    张鹤忍住身为一个直男联想到具体情景的恶寒感,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别强上。”
    这意思就是,如果不是强上,就由着自己了?
    温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直接把电话挂了。
    张鹤拿着手机,有点懵。他知道温霖跟他交情淡,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不只是交情淡啊——这特么明显是看不惯他啊!
    难道基佬就是这么不可理喻?连以前是直男的温霖也是?
    温霖:呵呵。
    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张鹤才不明白身为温霖那种酸溜溜的羡慕嫉妒恨,他自觉放下了心事,神清气爽地给纪峣发了条消息,就上楼打游戏去了。
    第62章 chap.65
    纪峣一回家就订好了拉斯维加斯的酒店,转机出境过海关拦出租车找地方来来回回倒腾了快二十个小时,到达目的地时天都黑了。
    ……不对,现在国内应该正好是白天。
    他买了张当地的电话卡,打开手机一看,就见到张鹤给他发的消息:“给你空投了一个礼物,注意查收。”
    然后又看到温霖的留言:“峣峣,到了么?订的哪家酒店,我在纽约,一会就转机了,马上过来找你。”
    时间是几个小时前。
    纪峣眉梢一挑,顺手把新号码发过去:“打这个号。”然后去浴室洗澡去了。
    其实他心里有点无语——他妈这“礼物”也有点太有新意了吧,简直和张鹤平时的画风严重不符。
    以前不都是“不听不听我不听”的嫌弃模样么,忽然这么个反应,怎么不干脆给他叫一波兔女郎**呢。
    洗完回来,正在擦头发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一看,也是个当地的号,绝对是温霖没跑了:“你在哪?”
    温霖拉着行李箱,绕着一个小喷泉慢悠悠地转。夜幕下的娱乐之都灯火璀璨,打在他身上,映出星海般的斑斓明亮。
    “我在天空酒店旁边。”他说。
    纪峣愣了一下:“好巧,我在天空酒店里头。”
    温霖仰头,目光透过树枝和高楼,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那栋高耸入云的酒店。
    他坐在台阶上,声音轻柔和缓:“峣峣,我现在又累又饿,无家可归,你能行行好……收留我么?”
    最后一句话问得一咏三叹,百转千回,换了定力弱的人,肯定已经疯狂点头——好好好买买买依你依你什么都依你——了。
    纪峣到底是个情场老手,闻言不过顿了顿,心里也有点无语:“你不上课了?过来干嘛?”
    温霖眉眼一弯,万千华光盛在他温润的眸中,流光溢彩:“我接了摄政王的电话,奉旨接盘。”
    ……神特么接盘。
    被温霖这句“奉旨接盘”噎得不轻,纪峣扶额:“我刚才差点以为,接盘侠是个好词。”
    温霖缓步走向酒店,温文尔雅地点了点头:“确实不是好词。”
    大概人的底线就是这么一步步降低的。
    原来的温霖柔中带刚,虽然看起来温和,可自有傲骨。然而两个人波波折折到现在,温霖已经被磋磨得连脾气都没了。
    ——他居然能够轻而易举地,用“接盘侠”这个充满贬义嘲笑口吻的蔑称来自比。哪怕口吻轻快,仍然让纪峣感到了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
    真的很不值得。
    他想。
    温霖挂了电话,上了楼,敲开了房门。纪峣的脸从门后露出来,温霖张开双臂,歪头:“不来个拥抱?”
    纪峣噗嗤乐了,把他拉进房间,关了门,然后伸手抱了抱他——好兄弟式的拥抱。
    温霖却将人紧紧按在怀里,下巴搁在纪峣的肩上,边笑边叹气。
    纪峣问:“叹什么气?”
    温霖感慨万千:“终于轮到我了。”
    纪峣:“……”
    纪峣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从他怀里钻出来,抱臂斜睨他:“你什么意思。
    他还是想装傻,想回到他们曾约定的,安全距离。
    温霖没回答,只回了一个你我都懂的微笑,然后端着一张无害的脸皮,放下行李箱,半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地拿出睡衣,准备进浴室洗澡。
    纪峣:“……”
    他忍不住想歪了,有点紧张地把温霖一把按在墙上:“我现在没心情做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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