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每每这时候,蒋秋桐一抬头,就能看到纪峣没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得伸出一条手臂,拉长声音:“在——呢——”
    他每次都这么特立独行,非要惹得所有人笑了,才像是志得意满似的,重新缩到张鹤身边。
    然而这次……
    “……纪峣?”
    没人回答他。
    蒋秋桐敛眸,淡淡道:“纪峣旷课,学委记上。”
    后来,两个班的同学发现,蒋老师点名和以前不一样了。
    因为当再次点名时,念到张鹤后,蒋秋桐顿了顿,没有再点纪峣,而是按着学号,念了下一个。
    不少学生暗自诧异。
    蒋秋桐没管他们,他短暂地走了一下神。
    他以为念完张鹤就顺口念纪峣,对他来说,是无法更改的条件反射。可原来,那不过是一个习惯形成的固疾罢了。
    也没什么……改不掉的。
    终于点到了二班,他道:“纪峣。”
    “……”
    寂静。
    依旧没有那道懒洋洋的声音,对他说,在呢。
    蒋秋桐面无表情:“纪峣旷课,学委记上。”
    后来,蒋秋桐私下里堵住张鹤:“纪峣怎么了?怎么一直没来上课?”
    张鹤简直心累,特么的纪峣连累得他上课被点名就罢了,下课还要替他应付被扫地出门的姨太太!
    ……当然这种心理也就偷偷想下,他脸上一本正经:“我不知道啊,上次他去h市以后就没跟我联系了。”
    敢情我跟思远在路灯下看到的那两个抱一块儿的影子不是你们俩。
    这么假的假话,蒋秋桐都简直懒得戳穿他,他知道张鹤是不会说了,点点头:“行,我去问徐叶叶。”
    卧槽这个大爷为什么会有徐叶叶的联系方式啊!自从他拖着瘸腿去找纪峣那天起,徐叶叶直到现在还在拉黑他呢!
    张鹤简直蒋大魔王跪下了,连忙改口:“他去拉斯维加斯了!”
    蒋秋桐脸一黑:“他去那干嘛?那里那么乱!”
    ——从这句话里就能够看出,就算蒋秋桐是个接受了高等教育,并且思想先进、勇于接受新知识的知识分子,他的身上,依旧保留着大家长式的、很有天朝传统风味儿的观念。
    张鹤有点懵——这个时候老一辈和年轻一代的代沟就体现出来了:“去疗伤啊。”
    蒋秋桐挑眉:“跟温霖。”
    张鹤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说完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叫你嘴快!
    蒋秋桐得到了答案,倒是没多的反应,点点头就走了。张鹤在他后面,扬声问:“你怎么有徐叶叶的联系方式的?”
    蒋秋桐凉凉地笑了下:“我骗你的。”
    张鹤:“…………”
    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不傻啊。
    等再次上课时,蒋秋桐出人意料地没有点张鹤的名字——两个班的人加起来,他只点了纪峣。
    意料之内,没人应。
    蒋秋桐不知道心里这种感觉是什么,他只觉得这感觉几乎要撕了他。
    沉默了一瞬,蒋秋桐淡淡道:“纪峣无故旷课三次以上,直接挂科,学委记上。”
    下课以后,于思远给他打电话:“我来a市了,一起吃顿饭吧。”
    蒋秋桐这才想起来,于思远他爸把他调过来了。饭桌上,他们刻意避开了于思远调过来的原因,心不在焉闲扯了一阵有的没的,扯到后面,两个人四目相对,忽然齐齐捂着脸低笑起来。
    于思远自嘲道:“我刚才满脑子都在想纪峣——对不住。”
    蒋秋桐摇摇头,撩起袖子给他夹了块牛肉:“我也是。”
    于思远把玩着手机,忽然有点想问蒋秋桐,哥,其实,你是不是很喜欢纪峣?特别特别喜欢他?
    但是他到底没问出口。一方面是微妙的隔应甚至是嫉妒,而更多的一方面,则是出于对兄长的好意——蒋秋桐比自己还无辜,他是被生生掰弯的——何必戳人伤疤呢。
    “前几天我查了下纪峣,你猜他是谁?就是那个老纪家的独生子。”
    蒋秋桐一家子科学家研究员,对生意场上的人不太了解,想了会,才问:“跟张家要好的那个?”
    于思远歪了歪嘴角:“可不是么——纪峣,张鹤——呵,在一开始他说他发小姓张时我就该记起来了。”
    蒋秋桐瞟他一眼,嗤了声:“记起来又能怎么样呢?你能打他一顿?还是告诉他爸妈,他们儿子是个同性恋?”
    于思远低头,静默片刻,自嘲一笑:“也是。我什么都不舍得。”
    他看了眼表,站起来穿上外套:“不聊了,我一会儿还要开个会,以后再联系。”
    匆匆打完招呼,他往公司赶去。
    于思远现在所在的公司,就是他家自己开的。
    有一阵子国内不太景气,他们家又恰好在美国有门路,于思远他爸就把他送出国,打算如果等于思远毕业了那会儿还不行,就干脆开拓国外市场得了。结果于思远出了柜,国内又缓了回来,所以一毕业于父就直接把人提溜了回国,扔到了公司里。
    说起这个于思远就心酸得不行,小说电视里的富二代都是一回国就当ceo,继承股份,每天只需要坐在老板椅上cos教父呼风唤雨就行了。
    轮到他,一个地区一个地区地轮着下放,从基层开始,业务营销企划售后他都干过,还做过秘书助理!!
    人家二十出头就能别着“president”的牌子风骚,他都快三十了还没摸到高层管理的门!
    ——好歹也是名校毕业的小太子,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他这次主动申请去纪峣所在a市的分公司,以为只能做个主管什么的,不料他爸龙心大悦,赏他了一个营销部部长——原部长脑溢血,退了。
    当时他跟纪峣还好得如同蜜里调油,纪峣已经上了飞机,趁着清明的三天假,千里迢迢过来看他,他火急火燎,正要赶着去接。
    于父却拦住他,告诉他这件事,还顺便埋汰了儿子一顿:“你那个叫峣峣的对象就在a市吧,到时候等他一毕业,出了社会,发觉你还是个跑腿的,也太掉份儿了。”
    于思远当时忍了忍,没忍住:“爸,你知道你儿子就这么顶了别人的位置,大喇喇空降过去,是会被套麻袋的么?”
    他爸斜他:“要不你继续满世界跑腿拉业务?”
    别!他跟纪峣一直聚少离多,在国内想狠了还能见一面,在国外就真的只能哭了。
    于思远秒怂,立马欢欢喜喜地接了旨,等纪峣来了以后,欢欢喜喜地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然后欢欢喜喜地规划两人以后的未来。
    结果,谁知道……
    于思远慢慢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天花板,过了数息后,又再次闭上。
    他每次都梦到这一幕。
    那天他接了纪峣回家,他们抵死缠绵,之后他告诉纪峣,他们终于可以不用再异地了。
    那时纪峣盘坐在床上,一脸欢喜,数着指头说:“衣服到那再买就行,但是你的那条蓝色的细领带一定要带上!我好喜欢!——哎呀,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要租个大点的房子,我现在住的地方太小了……”
    于思远从后面拥住他光裸的身体,下巴不住在他布满吻痕的背脊上磨蹭,忍不住地笑:“我们可以买一个房子,你想要多大的?”
    纪峣皱起鼻子:“租的房子就罢了,随便住住就好……如果买的话,我住不惯小户型的商品房,两个人住的话……起码得是个两百坪的洋房吧!a市房价好贵,大的我现在全款买不起……难道还要还房贷?那也太憋屈了吧!”
    青年扭头好奇地看着他:“难道你买得起?”
    于是他摸摸鼻子,一脸无奈:“……好吧,全款我也买不起。”
    纪峣笑倒在他怀里:“你怎么这么穷!”
    他心头火热,低头吻对方的唇:“峣峣,我爱你。”
    对方顿了顿,然后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笑着回吻:“嗯。”
    至此戛然而止。
    仿佛现实真的能如同如此一般,只留这样甜美的欢乐似的。
    于思远又渐渐陷入了漆黑而甜蜜的梦里。
    纪峣坐在那,苦恼地计划两人的未来,要开车,买房子,还要养一条狗,他像只小麻雀一样不停叽叽喳喳,抱怨为什么情侣套装总是粉色配蓝色。
    而自己就坐在他身边,含笑着看着他,心中溢满了情愫。
    真幸福啊。自己想。
    我好爱他。
    “…………”
    于思远侧过身,将高大的身躯蜷在一起。半梦半醒之间,他喃喃自语:“峣峣,我好爱你。”
    室内静悄悄的,一轮月亮孤孤单单地映了进来,除此之外,满堂空寂,什么都没有。
    第71章 chap.75
    于思远的一天,是从晨跑开始的。
    早晨,他在六点四十准时起床,跑完步回来七点十分,把自己收拾妥当后,吃了早餐,八点二十进入公司,一路上纷纷有员工打招呼:“于部长好。”
    他微笑点头,回礼示意。
    上午十点半时,助理给他接通了一个视频会议。
    上午十一点,他在办公室坐累了,打算去茶水间接杯咖啡,顺便活动一下筋骨。
    茶水间里,几个女员工正在聊天摸鱼。
    “于部长好帅……是不是关系户啊,这么年轻就当了部长,听说还没满三十?”
    “肯定是太子啦,不是太子也是总公司那边高层或者董事的孩子,下来镀金的,你不要瞎想。”
    “没瞎想,我就是看他好看——看看懂么!”
    于思远听得好笑,没打扰她们的谈性,端着空杯子又回去了。
    中午十二点半,助理去食堂吃饭,问还在工作的于思远,要不要吃点什么。于思远头也不抬:“一杯酸奶,两个鸡胸肉三明治,不要沙拉酱,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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