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伤缓缓走到他面前,说:“如果不是托了藏大侠的福,我们要对付燕楼楼主,恐怕会有点吃力。说起来,真要多谢藏兄。”
    藏歌说:“端木伤,你上次在法常寺山林之中的喊话,是真的吗?”
    端木伤说:“藏天齐也算一代豪杰,怎么把儿子教得这么天真?”
    藏歌握紧剑,返身一剑刺来。端木伤与他缠斗,藏歌虽然天赋不错,但是毕竟年轻时未曾在剑法方面下功夫。端木伤几剑下去,已经将他逼得从窗口退开,他的剑在藏歌身上划下伤口,然而却并不杀死他。
    藏歌咬紧牙,几乎狂乱地出招,端木伤身上也被刺了两剑。他皱眉,一个侧身,跳窗而出,落在唱经楼外。那时候端木柔已经被逼得手忙脚乱,但是冷非颜的情况也有些不好。
    她的内力,本就是阴柔为主,但是雪盏的气劲在她体内游走,她只是一直忍着不吐血而已。
    此时端木伤再加入战局,她后背立刻被划下一道剑伤,剑锋一斜,几乎划下一大块皮来。血迅速染红衣衫。冷非颜回剑相挡,端木柔很快加强攻势。他们兄弟二人,配合绝佳,这样的情况之下,只要慢慢消磨,待她鲜血流干,总有得胜之时。
    此时藏歌亦跳下来,封平上去拦住他。藏歌对战封平虽然有胜算,但是也需要时间。
    这样的安排,简直天依无缝。
    但是突然之间,有人冲过来,一剑将封平刺了个对穿!封平吃了一惊,转回头,看见巫蛊冰冷的眼神。他带来的禁军已经死得差不多了,这时候一刀逼退巫蛊,身上血流如注,再不敢上前。
    巫蛊的功夫不好,他是将领出身,论武功,怎么会是这些江湖人的对手?何况在这里的几个人,个个都是绝顶的高手。他只有救下藏歌。藏歌没有犹豫,冲过去迅速将端木伤从战局中分离出来,不让他和端木柔有双剑合璧的机会。
    冷非颜呼吸慢慢加重,转头对藏歌和巫蛊说:“不要纠缠,走!”
    巫蛊和藏歌且战且退,端木柔见一时半会无法取胜,也没有再追的意思。冷非颜带着藏歌飞快地离开唱经楼,此时离开晋阳明显不智,她说:“先去法常寺,不久之前封平才搜过那里一次,如今应该不敢再搜。”
    藏歌点头,正要说话,突然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黑血。冷非颜怔住——端木伤的剑淬过毒。她迅速从腰间翻出杨涟亭留给她的各种解药,如今也不顾其他,尽数塞进藏歌嘴里。
    然而毒药这东西,药不对症,如何见效?
    何况端木伤既然有意淬毒对付她,当然不会用平常毒物。巫蛊急道:“我们必须快点离开,他如今可是逆党,一旦禁军追来,只怕大势不好。”
    藏歌看了她一眼,说:“你我恩仇已了,你走吧,不要管我。”
    冷非颜叹了一口气,说:“巫蛊,你带他前往法常寺,我回去找端木伤!”
    巫蛊急忙拦住她,说:“端木伤说不定也正等着你回去自投罗网!你觉得你去了,他们便会交出解药吗?何况这是什么毒,到底有没有解药我们也不知道。雪盏大师素来精通医术,说不定他能解此毒!”
    冷非颜想了想,抱起藏歌,说:“先去法常寺。”
    雪盏大师也是刚刚回到法常寺,身上几处伤,其他地方都不要紧,只有右手虎口的伤势非常严重。如果右手落下终身残疾,他的拳法几乎也就废了一大半了。
    他正在上药,突然听见风声——有人进来?
    冷非颜当然没有敲门,而这时候,整个寺庙的僧人都已经歇下,只有雪盏大师禅房还亮着灯。她直接推门进来,把藏歌放在雪盏大师的床榻上:“大师,寒喧暂免,帮我看看他中了什么毒,何法可解!”
    雪盏大师也看见藏歌脸色不对,只好上前,许久之后,皱眉道:“这……是西域一种奇毒,需要血脂花得解。但是血脂花一向长在烟障之地,极不易得。”
    冷非颜说:“我去一趟拜玉教,杨涟亭应该有办法。”
    雪盏大师看了她一眼,缓缓摇头,说:“拜玉教在姑射山,来去最快也要一天一夜。这位施主怕是只有一个半时辰的命了。”
    冷非颜微怔,问:“整个晋阳城,找不出一株血脂花?”
    雪盏大师看她,说:“整个晋阳城,只有一个地方有。此花通体血红,容易辨认,但是这样明显的局,楼主难道看不出下毒之人的心思吗?”
    冷非颜问:“在哪里?”
    雪盏叹气,说:“宫里。”
    冷非颜缓缓出了法常寺,巫蛊跟在他身后,问:“难道你真的要到进宫里取血脂花不成?”
    冷非颜说:“照顾好他,我去去就来。”
    巫蛊说:“你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身份吗?他是逆党!冷非颜,你疯了。”
    冷非颜转过头,抬手轻触他的下巴,说:“其实我没有疯。”
    法常寺外百级长阶,她白衣萧萧,拾阶而下。
    其实又何尝不知道,此生不该遇见他。
    可是如果此生没有他,我又怎么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呢?
    ☆、第章 追杀
    法常寺外,巫蛊站在寺门前,看着冷非颜远去。
    冷月高悬,雪盏大师说:“到底是谁,非要置她于死地?”
    巫蛊转回头,说:“雪盏大师,我们楼主这次入宫,恐怕凶多吉少。”他掏出一枚金色的飞燕扣,说:“请大师执此信物,让燕子巢向一个人求助。”
    雪盏大师低下头,看了那暗器半晌,说:“她已远遁,如何能救这燃眉之火?”
    巫蛊说:“她也许不能解此危急,但是起码,她能救法常寺。”
    雪盏怔住。
    巫蛊再不同他多说,径直下山,追逐冷非颜,向王宫而去。雪盏有心叫住他,然而终究不知名姓。他看了一眼手上的飞燕扣,那令江湖闻名色变的暗器,在朦胧月色下却有隐隐柔光。他叫了一个沙弥,令他下山,联络燕子巢的人。
    要找燕子巢的人不难,有流氓地痞的地方就能找到他们的联络站。小沙弥立刻下山。
    暗夜中的燕王宫,宫灯高挂。冷非颜跃到宫墙上,这时候,封平必然已经布置妥当,只待她自投罗网。血脂花这样的东西,一定是放在国库里。她不再停留,直接往国库而去。
    封平知道禁卫军防不住她,但是无论她如何进宫,她的目的地却是无法改变的。夜已经深了,他几乎带了所有禁军,守在国库四周。
    冷非颜在屋脊上看了一阵,她如今受了伤,如果要硬拼,不但取不回血脂花,反而连自己也会折在这里。可是没有时间了。
    她正皱眉,突然有个人,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冲入国库。
    冷非颜一怔,封平也是一怔,随即大喜,立刻令人放箭!那个人身中三箭,缓缓倒地。冷非颜一怔,封平得意地走过去:“冷非颜,你也有今天?”
    他弯下腰,扯下那个人蒙面的黑巾,瞬间变了脸色:“巫蛊?”
    话音刚落,冷非颜的剑已经到了他耳边。他寒毛都竖了起来,之前身上被巫蛊刺出的伤口,又开始流血。冷非颜用力扣住他的伤口,封平一哆嗦,面色发白。
    “冷非颜,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夜闯皇宫,挟持禁军统领?!”他再开口,已经有些色厉内荏。冷非颜笑了一声,左手用力,封平伤口的血瞬间湿了衣衫,她说:“带我进去,交出血脂花。”
    封平咬紧牙关,说:“钥匙不在我这里。”
    冷非颜一剑刺入他腹部:“那我留你何用!”
    封平肠子都流出来,他赶紧用手捂住,一时之间,痛与恐惧就那么笼罩了他,他咬紧牙,努力让自己不在她面前露出惧意,说:“我带你进去!”
    冷非颜一个抬膝,撞在他腹部,说:“少他妈废话!”
    封平本来还有心拖延,这时候也顾不得了,只好来到国库大门前。国库的门钥匙是在四个中常侍手里,平时要四个人一起开启。但是冷非颜也有办法——她手上的剑,可谓是削铁如泥。
    要在门上划下一个容一人出入的洞,不算太困难。她连削带砍,不一会儿,已经挖出一个可供一人进出的门洞。可是此时如果她进去了,外面的弓箭手只要守住这个小洞,她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一定能出来。
    如果放任封平进去,他只要躲在里面,她就要对付外面数千禁军。
    正犹豫不决,突然地上的巫蛊强撑着爬起来。冷非颜微怔,他折断身上的箭羽,也不再看她,咬着牙,默默地从门洞爬进去。封平变了脸色,想要说话,看了一眼眼前血红色的剑刃,没敢开口。
    冷非颜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说:“进去之后先开门。”
    巫蛊嗯了一声,每走一步,都滴着血。
    等到国库的大门终于打开,外面禁卫军已经形成合围之势。千万支箭矢准星都对着这里,只苦于封平在她手里,没人敢轻易放箭。冷非颜带着封平进了国库,血脂花放在各类珠宝之间,如雪盏所言,通体血红,在一个水晶瓶中,以清酒养着,十分容易辨认。
    巫蛊抬脚就要靠近,冷非颜说:“小心机关!”
    话音未落,只见两边墙体震动,万箭齐来。冷非颜再顾不得封平,迎着漫头箭雨,直接扑向雪脂花。然而刚刚触到水晶瓶,瓶两边的金珠突然炸裂,冷非颜闪得快,那毒沙没有伤到她。但是装着血脂花的水晶瓶也跌落在地。
    冷非颜躲避着毒沙,封平咬着牙,忍痛站起,飞快退出国库。身后巫蛊拉住他的脚,他也没有力气,瞬间扑倒在地。两个人在地上挣扎滚动,冷非颜有意再次去取那血脂花,然而正在这时候,周围突然一阵剧烈地震动,墙体摇摆,砖石掉落下来。
    封平见状不妙,用尽全身的力气挣开封平,飞身退出国库。只听轰然一声,整座库房倒塌,大梁折断、烟石横飞。
    冷非颜伸手想拉住巫蛊,但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哪里拉得住?她几乎是贴着封平的后脚跟出了大门,身后一片废墟,何处去寻血脂花?
    封平趁着她回身想救巫蛊的瞬间逃脱,随后下令禁军再次放箭!
    冷非颜扑到废墟之中,躲避流矢,凭着记忆前往血脂花掉落的地方。可是弓箭手环伺,真的能够挖出来吗?
    她咬紧牙关,突然身后的废墟之中,巫蛊缓缓冒出一个头,冷非颜惊喜:“你还活着?真是命大!”她伸手,想替他擦去脸上的浮尘,然而伸出手去时,突然顿住——他整个身体都被压在圆柱之下,只有头和肩还露在外面。
    冷非颜想要去推那圆柱,发现柱体重若千斤,她根本就不能撼动。她轻声喊:“巫蛊。”
    巫蛊睁开眼睛,慢慢把沾满血与灰尘的手伸到她面前,说:“去救他吧。”话落,头颅微垂,再无声息。
    那已经变形的掌中,牢牢握住一株血脂花。冷非颜拿了那花,沿着废墟躲避身后的追兵,将要离开王宫时,突然再回首,只见废墟与华堂,烟尘蔽月。
    她纵身跃出宫墙,隐隐地,有一种撕心的感觉。
    回到法常寺,雪盏大师忙将血脂花入药,喂藏歌服下。慕容若此时也过来帮忙,看见冷非颜,神色复杂。冷非颜没有理他,解开腰间的系带,重新为伤口上药。
    雪盏大师跟慕容若又运功为藏歌养伤,直到天色大亮,二人出了禅房,发现冷非颜靠在外面的柱子上,药未上完,人已是睡着了。
    雪盏大师叹息一声,慕容若准备过去叫她,雪盏说:“让她睡吧。”
    宫里,慕容炎歇在栖凤宫中,天尚未亮,就有禁军来报:“陛下!有歹人夜闯禁宫,盗走了血脂花!”
    慕容炎还是有些意外,问:“是谁?你们统领何在?”
    禁军跪地道:“封统领重伤,但是交手之际,认出此人乃江湖人,说是燕楼楼主冷非颜。”
    慕容炎坐起来,身边姜碧兰说:“陛下,这些江湖人虽然平时无法无天,然而也还知道不涉朝堂之事。这燕楼楼主是何许人也?竟然敢到宫中放肆?”
    慕容炎披衣而起,没有答话,只是说:“天色还早,王后继续睡吧。”
    说罢,推门出去。禁军这次伤亡惨烈,主要还是唱经楼的伏击,被冷非颜杀了不少。但是封平当然不会主动提及此事。慕容炎来到他身边,他身上伤口还没包扎,太医正在清理流出体外的肠子。
    慕容炎沉声说:“到底发生何事?”
    封平勉强跪地,说:“回禀陛下,微臣夜间得到消息,逆贼慕容若和藏歌出现在唱经楼。于是带了禁军前去围捕,不料冷非颜从中作梗,伤了我们百余兄弟!但是交战之中,藏歌也中了端木伤的剑毒,微臣本以为此事就这么作罢,正要向陛下通禀,万万没想到,冷非颜胆大包天,为了救逆党,竟然夜袭皇宫盗取宝物!”
    慕容炎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说:“立刻通缉冷非颜。”
    身后,王允昭说:“陛下……”
    慕容炎冷冷问:“何事?”
    王允昭不敢说话了,直到诸人都退下了,王允昭才轻声说:“陛下,冷少君定不会无缘无故做下此事,老奴以为……”
    慕容炎没有理他,往前走了十几步,才淡淡说:“无用之剑,留之无益,不如折却。”
    王允昭愣住,他不是不知道,封平的话可能不尽不实。他不追究,只是因为不想再留着这把剑了。
    此时,玉喉关。
    正逢三月初三,村中把这一天当作女儿节。村里待嫁的女子都要绣下腰带,镶上美玉,悄悄送给心仪的情郎。若是小伙子接受了,就表示定了情。到了夜间,左苍狼也被村民们留下,在篝火旁边唱着酒,看姑娘们唱歌跳舞。
    左苍狼正跟村里的猎人谈及猎熊的事,突然有个陌生人走过来。村庄跟屠何、山戎等部落临得近,大家对陌生人本就非常警觉。好在这个人长了一副燕人的面孔,村民们虽然如临大敌,却没有动手。
    那个人直接来到左苍狼面前,二话不说,交给她一封书信,左苍狼拆开,里面是一枚飞燕扣。她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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