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苍狼怒道:“本来就只有王后才是凤凰,我是头驴有什么稀奇?惹急了我还能变疯狗呢!”
    慕容炎大笑:“好了好了,来,让孤亲一亲小野驴……”
    两个人一路同骑,说是打猎,其实猎场里的猎物都非常温顺。左苍狼如今拉弓也费力,慕容炎一路握着她的双手,与她一同拉弓,倒是亲密无比。
    及至到了夜间,两个人在猎场的行辕暂住,左苍狼又让人搭了烤架,把刚猎的小鹿剥皮烤了,与慕容炎在火堆前把酒对饮。暮天席地,倒是令人心胸开阔。
    左苍狼拿小刀割了鹿肉,呈给慕容炎,说:“说起来,前几日军中有将军们呈了一卷信函过来,让我转呈陛下。”
    慕容炎顿时有些不悦,说:“什么信函,竟然不能呈给周信,也不能直接呈给孤,要托你之手转交?”
    左苍狼说:“我也知道此乃军中机密,我无权查看,是以未曾打开。但是将军们这般想,恐怕确有难言之隐。陛下若要查看,我便转呈。若是发回,我便转发回罢了。”
    慕容炎想了想,说:“既然到你之手了,孤且看看再说。只是……你是真不知内容吗?”
    左苍狼说:“我已不在军中,不领薪俸了,干嘛劳这份心?陛下休想让我白干。”
    慕容炎大笑,慢慢凑近她,极尽暧昧:“孤倒是愿意让你白干。”
    ……
    而此时,宫里,姜碧兰简直气疯了。这几天慕容炎来栖凤宫非常勤,对她也十分温柔。本以为已经复宠,却不料他倒是又跟那个贱女人打猎去了。
    姜碧兰出了栖凤宫,在外面行走,突然又想起封平。这个男人,其实比起慕容炎来什么也不是。可是想想他的死状,姜碧兰还是忍不住有点难受。没有了封平,如今禁军统领之职也不知道会落在谁手里。
    再要在宫里做点什么,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个内侍快步行来,压低了声音说:“娘娘。”姜碧兰吃了一惊,问:“你是什么人?”
    那内侍抬起头,说:“奴才是以前封平统领的心腹,小平子。娘娘还认得么?”
    姜碧兰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发现还真是。不由问:“你来有什么事?听说你现在在南清宫侍候?”
    小平子鬼鬼祟祟地说:“封统领死了,但是奴婢对娘娘的忠心是不会变的。实不相瞒,前两天,左苍狼私自调阅了各营的粮草军饷发放明细。”
    姜碧兰吃了一惊:“她好大的胆子,她如今身无一官半职,竟然敢查看军营机密?!”
    小平子说:“正是,奴才也知道这是死罪,特地前来回禀娘娘。如今这东西就藏在南清宫书房的暗格里。娘娘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人前去查看!”
    姜碧兰心中突然一跳——对啊,她现在不在宫里,正是自己可以搜查宫苑的好时候。即使是没有,到时候也有的是办法可以搜将出来。
    她作此想,但这次还算是谨慎,派人去姜府,询问姜散宜。
    姜散宜想了一阵,还是觉得这个太监不靠谱。这个女人毕竟太阴险了。他不能再掉入陷井了。想了想,他回信姜碧兰,说:“陛下与她如今皆不在宫中,娘娘即使搜出把柄,陛下恐怕也会疑心真假,以及怀疑是否有人构陷。吾儿不如……”
    他以笔作刀,为她安排了更周密的计划。
    第二天,左苍狼跟慕容炎刚刚回宫,就见姜碧兰正在逐个搜查宫苑。慕容炎挑眉,问:“发生了什么事?”
    姜碧兰向他行礼,说:“回禀陛下,昨日臣妾宫中失窃了一对陛下赏的玉璧。遍寻不见。谁知道其他宫里也报出失窃。臣妾身系管理六宫之责,说不得只好逐个查看了。”
    慕容炎嗯了一声,陪着左苍狼入了南清宫。不一会儿,禁军开始搜查书架暗格。左苍狼站在下方,姜碧兰陪在慕容炎身边。这时候有禁军来报:“陛下!在书房里发现一卷可疑宗卷,上面还盖着军中几位将军们的封漆,还请陛下过目。”
    姜碧兰看了左苍狼一眼,略显得意。左苍狼说:“我明白了,娘娘今日摸查玉璧是假,搜我南清宫才是真吧?”
    姜碧兰说:“你若清白,何惧搜宫?”
    左苍狼偷瞄了一眼慕容炎,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到我手里了。看来军中的一举一动,娘娘真是清楚得很。”慕容炎的眉峰皱了起来,正在这时候,突然又有禁军来报:“陛下,在宫女薇薇的卧房发现了一个木匣。”左苍狼有些意外,禁军将木匣捧过来,打开:“内有银票两万两左右!”
    左苍狼右手倏然握紧——忘记了还有这事!
    ☆、第章 进击
    两万两银票可不是小数目,慕容炎看了一眼左苍狼,挥挥手让人将匣子拿过来。好在达奚琴还算细致,银票俱是大燕通兑。慕容炎翻了一遍,姜碧兰见左苍狼脸色,更加得意:“怪不得左将军居然私自调阅军饷用度明细,原来是收了别人的银子。”
    说完这句话,她就发现左苍狼眼中连些微的紧张之色也没有了。左苍狼与她对视,说:“王后娘娘,这些军函到我这里之后,我知道事关重大,从未打开。如今封漆仍在,娘娘如何知道,里面就一定是各营军饷用度明细?如今看来,娘娘消息之灵通,竟然连陛下都难以企及了。”
    姜碧兰一怔,慕容炎又示意禁军将军函俱都呈上来,见上面果然封漆还在。王允昭赶紧上前挑开,慕容炎抽出信件,果然见里面一张张一页页,全是各营的钱粮用度。
    他眉头都皱了起来,姜碧兰咬唇,说:“无论如何,如今人赃俱在,你还想抵赖吗?!”
    左苍狼说:“我从来没有想要抵赖,但是也请娘娘知道,我入营多年,营寨建撤乃是家常便饭之事。我若有意隐瞒,岂会留下如此把柄。只是没想到如今在大燕王宫里,竟然比边城军营更不安全。”
    眼见二人又唇枪舌战,慕容炎说:“好了,这信函乃是何人所寄?”
    左苍狼说:“回陛下,微臣在书案上发觉,但见火漆,不敢私拆,也不知道是何人投递。里面也没有具名吗?”
    慕容炎低头,本是找寄信之人,但是看了两页,眉头都皱了起来——怎么袁戏他们营中的军晌用度,自左苍狼离任之后,竟然只发放了十之五六吗?
    他神情慢慢严肃,拖欠军饷是何等严重的事,他身为君主,当然知晓。何况袁戏所率众部都是精锐,如今又是驻守要城。他当初,岂不就是撺掇许琅自边城起兵?
    再者,这些银两虽然没有发放到袁戏营中,但是每个月可是从大司农那里准时支出了的。
    这是何等庞大的一笔款项?到底是落入了谁的口袋?
    他眉头越皱越紧,姜碧兰见他神色不对,也有些害怕。一转头,看见跪在地上的宫女薇薇脸色发白,立刻说:“你说,这些银子是从何处得来?!你一个小小宫女,如何能够私藏如此之多的银两?!”
    薇薇咬紧牙,姜碧兰立刻说:“来人,给我用刑,到她招供为止!”
    禁军看了一眼慕容炎,又看了一眼左苍狼,硬着头皮上前,刚要拉薇薇下去,慕容炎突然说:“大司农秦牧云何在?”
    姜碧兰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大司农,眼前的事还没有解决,怎么突然问起旁的事了?
    王允昭赶紧说:“奴婢立刻传他入宫。”
    慕容炎嗯了一声,命禁军将军函收好,转头又看了一眼匣中银两,问:“这是怎么回事?”
    左苍狼呃了一声,说:“是草民的银子。”慕容炎抬头看她,她含含糊糊地说:“前几日,闲来无事,在宫里走走。看见几个宫人慌慌张张……嗯,就堵住问了一下。谁知道原来她们盗窃宫中财物,私贩得利。”
    慕容炎眉毛挑起,左苍狼说:“草民也很生气,本来是要将人交给王总管处置的,但是他们愿意献出全部身家以保性命。嗯……微臣一看,钱还不少。想想也算是替陛下追回损失,就没再跟他们计较。”
    慕容炎一拍桌子:“混帐!”
    左苍狼赶紧跪下:“草民有罪,但想想也不算太混帐。如今除了备置衣饰以外,其他的银子都在这里了。至于衣饰,反正也是为悦陛下之目,也算是取之于陛下,用之于陛下了吧?”
    慕容炎本来正窝着火,闻言又忍不住想笑,想了想,觉得此事越发可信。开始还觉得王后搜宫,会不会是有意查找南清宫这卷密信。如今看来,宫中确有失窃,这银子倒也说得通。他说:“你……你这个人啊!”
    姜碧兰一见,二人简直是在打情骂俏,她说:“陛下!”
    慕容炎说:“二万两赃银充公,孤还有政事,王后先回栖凤宫。”说完,突然又看了一眼左苍狼,说:“跟孤到御书房。”
    左苍狼跟在他身后,姜碧兰走出不远,她轻声说:“陛下,那两万两银子……”
    慕容炎喝道:“你再说!”左苍狼闭了嘴,想想还是不甘心,问:“一点也不能留?”慕容炎加快脚步,左苍狼追上去,说:“那今天御书房听政要按大司农的日薪来算银子啊!”
    慕容炎一脸威慑地看她,嘴角却又不由自主地露了一点笑容。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并肩而行。
    姜碧兰看着两个人越走越远,眼里似乎都要喷出火来。画月说:“陛下这是怎么了,一见到她,就跟中了邪似的。”
    姜碧兰咬唇,说:“快找个人,把今天的事告知爹爹。”
    御书房,慕容炎将私函递给左苍狼,左苍狼埋着头,一页一页细看。同样越看,面色越严肃。慕容炎观她神色,见她确实像是不知情,说:“这个秦牧云,真是越来越大胆!”
    左苍狼说:“国库钱粮紧张吗?王楠、许琅营中还好,袁戏将军这里……只怕是艰难。如果陛下确有难处,拟封诏书,让兵士们共渡时艰,也不是不可以。”
    慕容炎怒道:“什么共渡时艰!”一把抽出最近审批的军饷帐目:“这些银子早就出了库,孤可有拖欠兵士一毫一厘?!”
    左苍狼也作了个吃惊的表情:“一个兵士一年万钱,一月也有近千钱,这一个月克扣四百钱,光袁将军帐下便是三万余人。何况其他?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慕容炎当然也算了一笔账,面上怒容更盛。以往他们挤兑温砌旧部,慕容炎不是不知道。但也没想到竟然到如此程度。而且这样大的一批银两,是谁有那么大的嘴,吞得下去?!而袁戏等人还不敢奏报?!
    秦牧云有那么大的胆子吗?
    这样一想,顿时心生阴云。
    左苍狼说:“陛下暂且息怒,这些银子虽然数目不小,但我觉得,最危险的却不是这个。”慕容炎抬头看她,她说:“如果这些人连军饷都能克扣到如此地步,那么营中的军械、铠甲,这些才是更应该担心的。如果万一有战事,军队士气低落,军械劣不堪用,大燕岂不是危在旦夕吗?”
    慕容炎眉头拧起,说:“你是说,有人竟然敢在军用器械上动手脚?”
    左苍狼说:“这些事,我倒也不敢妄言。但是历来也不是没有啊。昔日我在军中,仰仗陛下恩宠,并无人敢欺瞒为难。但是其他营中,这样的事也并不少见。”
    慕容炎脸色阴沉,还没说话,外面突然有人禀道:“陛下,大司农秦牧云大人求见。”
    慕容炎说:“让他进来!”
    秦牧云这才进到御书房,一抬头看见左苍狼也在,不由就是一愣。慕容炎将密信掷在他面前。他拾起来,看了几眼,虽然紧张,但并不慌乱,说:“陛下,这些书信乃是小人馋言,岂可轻信?朝中用钱的地方多,军中一部分军饷到得慢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微臣这就去取账目供陛下御览。今年虽无天灾,但是借粮种、耕牛的人家多,打井引水更是不小的开销。这些银子的去向,账目上无不清清楚楚。陛下一看便知。”
    左苍狼以前在军中,哪能不明白这些套路?
    他们本来就做了两份甚至是好几份账目,无论如何,这些账肯定是能平的。以前军中主薄为了给将士多发抚恤金,也常做空账假账。这也正是袁戏等人不敢直接向慕容炎告发的原因。
    他们是武官,这些事就算是揭发了,到时候还是朝中几位大臣来查。可是有姜散宜在,查到最后不但会不了了之,还会让慕容炎觉得他们小题大作。
    慕容炎吩咐内侍去取账本,左苍狼突然说:“秦大人,我记得我在军中之时,军饷每月尚能发足。如今离任之后,不过一年半,国库难道不盈反虚吗?”
    秦牧云说:“将军有何不知,现在俞地并入大燕,民生耕种,真是样样都是钱。秦某管着陛下的钱袋子,也是处处为难啊。”
    慕容炎说:“可是袁戏军中,都是老兵。一个月五六成军饷也确实是过于为难他。”
    秦牧云赶紧磕头道:“是微臣的不是,微臣再想想办法,定然再匀一些银两过去,让袁将军那边也好过些。”
    慕容炎嗯了一声,眼看此事即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左苍狼说:“秦大人是说,这笔银子是挪作他用了,是吗?”
    秦牧云说:“将军,这笔银子的每一分一文,都是有账可查的啊。”
    左苍狼说:“秦大人,如果这么大的一笔银子连续一年挪作他用。那么大司农司其他的银子,又有哪些是挪作他用的?再说了,既然有账目,为什么大司农司不直接将这本真实的账目呈报给陛下?而要用假的账目来鱼目混珠呢?”
    秦牧云微怔,正要说话,左苍狼说:“陛下,袁将军等人,素来是不向陛下诉苦的。如今既然婉转说明此事,想来军中情况已经十分严重。如果此事就这样轻描淡定而过,只怕军中不服。”
    慕容炎问:“那依你的意思呢?”
    左苍狼说:“不如陛下亲派特使,前往营中一趟,详查此事。无论结果如何,起码对朝里朝外都是一个交待。”
    慕容炎沉吟,秦牧云赶紧说:“将军这话严重了吧?国库空虚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事,老臣也确有无奈之处。不过袁将军的事,老臣一定会放在心上。还请陛下和将军放心。”
    左苍狼说:“我只是觉得,程序还是应该走的。一来,可以还秦大人一个公道清白,二来,也可安军士将领之心。陛下以为呢?”
    慕容炎想了想,最后点头:“也罢,派人去营中走一趟吧。”
    秦牧云从宫里一出来,就急匆匆地去了姜散宜府中。姜散宜听说了这件事,也是大吃一惊:“她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想查这件事?你那里不是有账目吗?!”
    秦牧云将宫里对答俱都说了:“相爷,下官觉得,陛下倒是没有什么大的疑心,只是这个派出的人,可一定不能出什么纰漏啊!”
    姜散宜想了想,说:“这个人一定要是我们的自己人,明日朝堂之上,陛下想必会问询此事。到时候我们极力举荐郑之舟,若是不成,则让廷尉司的夏常有派人过去。谅他现在也不敢多事。”
    秦牧云额上的汗还在不停地冒,说:“小的身家性命,尽系于相爷之手了。”
    姜散宜倒是宽慰道:“都是一家人,何分彼此?你且安心。”
    御书房,慕容炎也正在考虑派往营中查证安抚的官员。他问左苍狼:“依你所见,此人派谁合适?”
    左苍狼说:“我离开朝中已久,人事不熟。陛下委任特使,我哪敢多嘴?”
    慕容炎笑了一声,倒是神色凝重。朝中派系纷争,他不是不懂。他说:“你觉得夏常有如何?他是老臣,想必对军中会公正,和秦牧云,也没有私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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