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澹州将士恨不得将培努等人全都斩杀,但眼下议和已成,不能再起纷争。
    双方红着眼,捏着拳,终于完成交接。
    澹州守将叫许登。
    此人身材高挑,相貌周正,表面看起来还算正常。
    可在培努领兵转身奔向草原时,他却忽然抽出一支箭,张弓欲射其背!
    严辉目眦欲裂,嘴都没来得及张开,只觉眼前剑芒一闪,剑尖挑断弓弦,羽箭未能发出。
    是霍二郎!
    幸好有霍二郎!
    许登怒红双目:“你做什么!”
    霍延冷静道:“不管你与他有何恩怨,都请先放一边。阿骨突部王庭内乱,阿赤那德已死,你认为一旦培努知道这个消息,他会怎么做?”
    培努是阿赤那德信重的部下,必定不能再回王庭。
    虽然阿巴鲁逃往北地,但他有弑父之罪,培努是不可能效忠他的。
    至于阿布图,培努根本看不上。
    乌帖木已经控制了北境大部分版图,培努逃无可逃。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有没有可能折返澹州呢?
    即便许登现在杀了培努,杜绝了以上可能,但剩余的数千蛮人必会被激起血性。
    他们不想节外生枝。
    许登却想不明白:“那又如何?”
    众人:“……”
    霍延懒得废话,直接伸手将他砍晕,未等其余边军将领开口,便沉声下令:“所有人速速进城!”
    他“挟持”着许登,众人只好听令。
    待人全部入城,澹州城彻底回到边军手中,使团等人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们终于完成任务了!
    严辉问楼喻:“殿下,天色不早,咱们是继续赶路,还是在澹州城歇上一夜?”
    楼喻直接下令:“严侍郎,你与我等骑快马赶至京城,其余人皆可慢行。”
    这都十二月了,他还想尽快回庆州过年呢!
    “是!”
    禁卫军和部分礼部官员没有马骑,只能慢慢磨到京城。
    楼喻等人走后不久,许登醒了。
    刚要咬牙切齿找霍延算账,却发现他们早就离开澹州城了。
    心中沉郁正无处发泄,忽有兵卒来报:“将军!培努他们好像又回来了!”
    “什么!”
    许登一跃而起,战意滔滔:“都给我狠命地打!”
    没有阿骨突部主力大军,你培努还想攻破城门?休想!
    尚且留在城中的使团成员心惊肉跳。
    好险!
    要是他们再迟点来澹州,培努知道了阿赤那德已死,肯定不会再退还城池!
    城外,培努双目阴森。
    他在回去路上,无意间听牧民说到王庭内乱、大王已死的消息,简直不可置信。
    二王子弑父不成,逃往更北的草原。
    王储下落不明。
    新王必定不会接受自己。
    草原之大,一时竟无处可去!
    他便又折返回来。
    若是他重新拿下澹州城,盛国朝廷会不会再次派遣使臣与自己议和?
    到时候,他便可用澹州城换取无数钱粮布匹!
    他想得的确很美,但没了阿骨突部大军的支持,仅凭数千人就想攻破城门,不啻于异想天开!
    澹州之事已被楼喻抛至脑后。
    他们疾行一夜一天,终于在第二日黄昏抵达绵州境内。
    在今年夏季汛期时,绵州和启州曾遭洪水侵袭,朝廷无力赈灾,百姓流离失所。
    而今城内城外荒芜凄凉,少了人气。
    他们在绵州城的驿馆歇下。
    连续赶路,不仅马儿累,人也疲乏。
    在北境憋了那么多天,楼喻终于得以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绵州的驿馆虽不豪华,但一应用具还挺齐全的。
    屋内燃着炭盆,被窝里放着汤婆子,已经焐热了。
    楼喻坐在榻上,冯二笔替他拭发。
    “你去休息,我自己来。”楼喻劝道。
    连续行路,冯二笔也累得不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殿下,奴可以的。”
    可惜他头昏脑涨,话刚说完,手上力道有误,拽得楼喻头皮一疼。
    “嘶——”
    “殿下,是奴大意,请殿下恕罪!”
    冯二笔吓得连忙就要跪地。
    “行了,你快去歇息。”楼喻催促道。
    冯二笔也不敢继续了,只好自责地离开屋子。
    楼喻边擦边想念现代的短发。
    长发是真愁人啊!
    身后又响起开门声。
    楼喻不由问:“不是让你去休息吗,怎么又回来了?”
    “是我。”
    伴随着关门声,霍延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
    楼喻顿了下,遂笑起来:“来做什么?”
    “来为殿下守夜。”
    霍延行至楼喻身后,自然而然地抽出布巾,低眉敛目替他擦拭头发,细致而谨慎。
    没有弄疼半点。
    烛影摇红,屋内平添几分脉脉温情。
    这么多天精神紧绷,直到这时候,楼喻才真正品尝到放松下来的滋味。
    而这份安定,是霍延带给他的。
    他情不自禁道:“阿延,有你在,真好。”
    霍延蓦地顿住。
    墨发从他掌中滑落,掩住世子殿下骨肉匀停的脊背。
    楼喻转首问:“好了?”
    眼前人不作声,唯一双俊眸幽然深邃。
    楼喻笑着挑眉:“阿延?”
    “殿下叫我什么?”霍延嗓音艰涩。
    手上的布巾早已被他攥变了形。
    楼喻笑意轻浅:“你希望我叫你什么?”
    霍延弯下腰,大胆地拢住他的手。
    入手温凉,如玉石在握。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
    “再唤一声。”
    楼喻眉眼堆笑:“阿延。”
    明煌烛火下,世子殿下意态温软,眉目如画,整个人雍容闲雅,贵不可言。
    几分慵懒,几分放纵。
    霍延扔掉布巾,伸手揽其腰际,将人从椅子上抱起。
    另一只交握的手,情不自禁增了些许力道。
    他将人抱在怀里,低首埋入颈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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