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个车把式,你这什么车?干什么用的?”
    车把式回道:“这是载人的客车,专门接送人出入城的。”
    “这倒是稀奇,这车能跑去哪儿?”
    “现在只跑京城和工厂,以后不一定。”
    “工厂?你是说正在招工的工厂?”
    “是啊,老兄,要不要坐坐看?一趟五文钱。”
    “五文钱?”
    百姓惊了,雇辆牛车都不止这个价吧!
    “咱们运安车行就是实惠,不过咱这跟寻常雇车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
    车夫笑着回答:“车厢坐满客人,车才能动。”
    老百姓算了算,一个车厢能做十来个人,每人五文钱,拉一趟也就几十文,这生意得多亏本哪!
    看这车壁上的玻璃,造价肯定不便宜吧?还有这牛,两头牛养起来也要费不少钱吧?
    这车行是做慈善的吗?
    不过说句实在话,自玻璃在京城掀起热潮之后,除了有钱有势的,寻常百姓还是买不起玻璃。
    他们没住上玻璃屋,没坐过玻璃窗车,现在看着这车,一时心痒难耐,纷纷说想要体验体验。
    五文钱坐一趟车,不亏!
    车厢满员之后,车夫驾车出了城门,一路往工厂区驶去。
    不过两刻钟便到了。
    车夫笑呵呵说:“到工厂了啊,都下车了。”
    乘客一听愣了:“不回去吗?”
    “回啊,得等人满了再说。”车夫用棉巾擦着汗道。
    “人不就是满的吗?”
    车夫掀掀眼皮:“回城得再交一次钱。”
    “什么?!你这不是在抢钱吗!”
    车夫皱眉:“我说过一趟五文钱,现在一趟走完了,再走一趟,不得再交钱?”
    “我自己雇辆牛车,来回都包圆了!”
    车夫一针见血:“您雇一辆车多少钱?”
    乘客们:“……”
    车行有钱有势,他们不敢得罪车夫,便只能乖乖掏钱回城。
    反正下次不会再坐了!
    一开始,老百姓对运安车行的公共牛车不感兴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工厂工人乘坐牛车上下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车实在太方便了!
    最关键的是实惠。
    工厂工人上下工都是固定的时辰,牛车每天也不过走两趟。
    其余时间则帮助老百姓跑跑工厂附近的地方,赚些零碎的钱。
    可京城这么大,人这么多,老百姓的需求不可能只局限于一个方向。
    他们希望牛车能载他们去其他地方。
    有需求就有市场。
    在市场的推动下,运安车行又开辟了其他载人路线。
    新路线开辟后,运安车行的生意越发红火。
    他们不仅做老百姓的生意,还做衙门的生意。
    谢茂作为交通局的小吏,经常要和同僚出城办差。衙门里不提供车马,谢茂家里虽然有车,但他的同僚大多没有,他总不能独自坐着马车去办差吧?
    是以,他们一直都依靠步行,每次出去办完差,命都去了小半。
    劳心劳力,效率还低。
    自从公共牛车出现后,他们出城办差都能一起坐上车。
    当然,他们为公家办差,车费总不能自己掏。
    政策很快下达,朝廷鼓励公衙官吏出城办差乘坐公共牛车,车马费可以由公衙审核报销。
    还有这等好事!
    一时间,出城办差的衙役小吏,都热衷于乘坐牛车。
    运安车行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跟城内其他车行虽然没有产生太多生意上的冲突,但其余车行都暗地里冷嘲热讽,觉得运安车行迟早倒闭。
    只可惜,选择乘坐公共牛车的百姓越来越多。
    不过,老百姓是方便了,可却由此滋生出一些问题。
    公共牛车可以运载各色各样的客人,但包括女人吗?
    换句话说,女人能与男人同乘一辆车吗?
    运安车行是允许男女同乘的,但不少人觉得,女人跟男人挤一辆车会污了名声。
    女子总不能单独包一辆吧?
    纺织厂的女工可以结伴同乘,但人数不能整除的情况下,总有落单的女工,难道就因为男女大防,工都不上了?钱都不赚了?
    生活的压力下,钱财的诱惑下,男女之别似乎渐渐不那么重要了。
    男女同乘的现象越来越普遍,民间的风气开始发生转变。
    终于有腐儒看不下去,写文章痛斥此等有伤风化之事,并认为运安车行的经营模式是罪魁祸首,提议官府关闭运安车行。
    这些腐儒还特意将文章投稿至庆墨书坊。
    《京城旬报》很给面子,刊载了。
    看报纸,已经成了大盛文人士子的日常;听报纸,也成了大盛百姓的习惯。
    抨击“男女同乘”的文章一经刊载,便天下皆知。
    天下人就此争论起来。
    朝堂自然不能免俗。
    楼喻听得实在不耐烦,直接喝问:“你们到底是朝廷官员还是做媒的?天天净盯着那些个男女之事!百姓愿意乘坐一辆车与你们有何干系?什么伤风败俗,什么世风日下,他们是在车上亲嘴儿了,还是在车上光屁股了?一个个脑子里天天想的什么!”
    他气得连粗话都冒出来了。
    霍延心疼他,立刻出列,言辞犀利道:“诸位站在广德殿上,应该关心的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而非干涉老百姓的生活,不要本末倒置!”
    “定国公所言有理。”杨广怀立刻道,“百姓勤勤恳恳地赚钱讨生活,怎么到了诸位口中,全都成了男盗女娼?”
    范玉笙同样厉声斥责:“秋收将至,今年的收成如何了?大盛百姓能吃上饱饭吗?等到了冬天,北方的百姓和将士有没有足够的炭火取暖?这些才是诸位应该思虑之事!”
    几道责问之后,广德殿上鸦雀无声。
    楼喻沉默几息,才点名方才唾沫横飞的几名官员。
    “尔等听到男女同乘便想到伤风败俗,见到男女同乘便想到世风日下,可见尔等对男女之事如何厌恶痛恨。但宋御史的奏疏上,你们名字出现的次数可是相当频繁。尔等自己立身不正,却在朝堂上说长道短,实在令朕恶心。”
    最后一句说出来,那几人立刻跪地求饶。
    让皇帝感觉到恶心,这以后还怎么混?!
    楼喻直接道:“尔等这般不思朝政,看来这庙堂是留不住你们了。”
    “陛下,微臣知错,请陛下开恩哪!”
    几人在地上疯狂磕头。
    楼喻不容置疑道:“降职一级,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一个月。”
    “臣等叩谢陛下恩典!”
    楼喻继位以来,基本没发过火,一般都是笑眯眯地挖坑等人跳,这还是头一次在朝会时疾言厉色。
    朝臣心中皆生惧意。
    陛下威严日甚,看来他们以后更得小心说话了。
    不管怎么说,朝中大部分官员还是心怀天下,想做出功绩的。跟了楼喻这样一个兢兢业业的皇帝,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这位陛下除了对女子格外看重外,就没有其他缺点了。
    知足吧!
    朝会之后,楼喻板着脸踏入勤政殿,霍延亦步亦趋,正想着该如何让他息怒,就见楼喻忽地转过身,笑问:“方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哪还有半点怒意?
    霍延松了一口气,无奈道:“我是怕你气坏身体。”
    “我才不会因为别人的无知而生气,我那是故意吓他们。”
    楼喻心态稳得很。
    有些人就是不长记性,总得敲打敲打。
    霍延见他神采奕奕,彻底放下心来。
    “嗯,咱不跟他们置气。”
    在朝廷和百姓的努力下,今年的秋收让老百姓都笑开了花。
    尤其是之前因战乱受损严重的州府,在中央政策的扶持下,今年获得了大丰收。
    楼喻即位时就说过,受灾严重的州府免三年赋税。
    这种情况下,百姓手中有了余粮,终于能过上安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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