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几个字浮上祝微星心头,他忍不住一惊,低喃道:“招灵转运……”
    同一时间他脑中闪过一道无奈的嗓。
    “唉,铃兰啊,我们楼家人,虽聪明能干,却不知为何总缺了些顺意,我这样,明珏这样,明玥也如此。我希望我的小侄孙出生后能一生无忧,健健康康,所以,就不姓楼了吧,跟你姓好不好,愿贺家能给他多福,保他无忧……”
    想到此,祝微星原本淡然的面孔添上苍白,他不敢置信的问:“什么时候开始的?燕家人什么时候开始的?”
    缪斓道:“那你得去问燕振业。”
    燕家的大家长燕瑾凉的爷爷?他已离世多年,难道从他还在就开始了?
    那楼家的衰败?甚至哥哥的死……也是拜这歪门邪道所赐?!
    “真、真的吗?”
    祝微星惊愕的看着缪斓,脸上第一次显出真切的恐惧,他害怕的求证,却又不敢去听真实的答案。
    缪斓望着祝微星,不动声色的朝楼下看了眼,良久,一直未有情绪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不屑。
    他说:“下九流的雕虫小技,能起多大作用。你高看他们了,只不过,只要做了……就会遭报应。”
    祝微星很想信缪斓的话,心底却还是怀疑,他甚至有一瞬虚软,靠挺着背脊才硬是站于原地。
    “报应……所以他们都死了?”祝微星颤抖的问。
    缪斓说:“对。”
    祝微星像是自言自语:“你既然信善恶因果,所以……你不会帮着他做坏事的对不对?”
    缪斓不语。
    祝微星提高嗓门,追问:“对不对?”
    缪斓反问:“你觉得什么算坏事?自作主张独断专行算坏事?还是谋财害命是坏事?如果你指的是后者,那么,没有。”
    祝微星张大眼睛,像要得到缪斓进一步的保证。
    缪斓在他这样的表情里冷冷道:“找到一具合适的身体,需得到原主同意才叫附魂,不然只能叫夺舍。附魂者,要一年时间来与新身体融合,若顺利,自此生老病死,与生人无异。而夺舍的人,永远都算不上真正的活人,需要再用别的活人气供养,不然,新躯壳也会腐烂,和死人没区别。你觉得你和燕瑾凉哪个像死人?”
    缪斓这言下之意就是经过他们两人的三具身体都是自愿的。
    孟济和姜翼或许有可能,可祝靓靓……他为什么会愿意?
    祝微星仍觉哪里不对,刚要问,外面响起了广播声。
    安全员通知清场管制,红光小城即将爆破。
    第152章 离家远行
    祝微星走下楼, 一路听见走廊里好几家的电视都在播放着几日前红光小城成功爆破的消息。几十栋楼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扬起烟尘,u市曾经的地王,最声名狼藉的鬼楼, 连同那塔钟里包藏的满室祸心一起, 在祝微星眼前化为灰烬。
    可繆斓的话这几天却不时出现在祝微星的耳边, 反反复复,就像楼家诡奇的命运一般, 他本以为自己洞悉了一切,却发现看似串联起来的故事线背后似乎还有其他缺失的真相。
    电话在祝微星手中捏了一整晚,终于在天明之际, 他开了机, 打开微信给那个原本万分熟悉的头像, 发去了半个月来的第一条消息。
    【星】:等我回来, 我们聊聊。
    然后祝微星将祝微晨小心托付给了焦婶他们,拿起行李,离开了家。
    ……
    o省这个地方, 于祝微星实在复杂,上回来时一个心境,走时一个心境, 结果才时隔一个月再来,竟又是一个心境。
    和他同行的宣琅该是早觉出祝微星近段时日的异常, 全程一句不相干的人都没提,只和他聊这次金律奖的汇报演奏会。
    这也算是很多大型比赛的标配,赛后会让得奖选手再演奏一遍参赛曲目, 当回馈观众。祝微星本打算带上哥哥一起来, 但担心间隙会无瑕顾忌,只能将他留在了家里。
    冠军的待遇, 再不是上回默默无闻的小角色相比,主办方特意给他安排了单独的琴房,单独的排练场,住得倒还是一样的酒店,同一个房间,可祝微星没有一夜不失眠。他索性把这些晚上都用来练琴,白天则要参与各种采访,节目准备得充分的同时,祝微星整个人却又瘦了一圈。
    对此,宣琅只能看,不能言。
    好在,总算撑到了演出那天。上台前,穿戴得宜的祝微星站在休息室的窗边,遥看e市的夜景。他忽然问:“那是什么曲子?”
    宣琅将一杯热水递到他手中,本不明所以,又侧耳听了听,道:“演奏会的开场曲,是当地的一种民乐,好像叫十番曲。”
    祝微星顿了几秒,道:“我听过。”
    宣琅:“排练的时候吗?”
    祝微星摇头:“很久以前……”
    宣琅不知他的很久是多久,没有贸然追问,沉默下来。
    祝微星却又道,带着肯定:“我来过这里。”
    此时,有工作人员进来再度和祝微星确认他上台的流程,祝微星说:“我想向你打听一个地方……”
    贝多芬于祝微星仍然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他从不确定这一次会弹的有上一次好,所以除了《鬼火》和《门协二》的两首得奖曲目被保留,《悲怆》被他用巴赫所替换了。
    好在表演很成功,演奏完时,祝微星赢得了经久不息的掌声,甚至又返场弹了一小段肖邦,把包凡的风头都抢去了不少,才被准许谢幕下台。
    一卸妆换衣,祝微星没顾得上和其他选手寒暄应酬,直接对宣琅告了别。
    宣琅一听他的计划吓了一跳,难得提出了反对意见:“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第一次一个人出门在外?那怎么行。”
    祝微星却笑了笑:“不是第一次,师兄,你忘了吗?我一个人离家远行过。”
    宣琅一怔,隐约间像记起了什么。
    那位工作人员给的路线很偏,却是去到那里的唯一一条公车线。
    宣琅虽很不放心,可到底拗不过祝微星的坚持,一番叮嘱后监督着将他送上了车。
    八个小时的长途,于本就疲惫不堪的祝微星来说,几乎快耗尽了他仅余的一点体力,可本该心力交瘁的他,在经由一夜颠簸,于黎明之际达到目的地时,却突然又打起了精神。
    他怔然的望着那气派的长途汽车站,良久才想到要打听去处。
    东方渐蒙,晨光熹微,汽车站边早已人流如缎,大商场未营业,倒是一溜勤劳的小贩已摆开阵势,仗着城管没上班,锅灶烟火,木凳立伞,撑出一蓬蓬的熏暖飘香。
    许是见他拖着行李从车上下来,一窝蜂举着旅店招牌的迎宾团都抢着来做他生意,被祝微星拒绝也不死心的随在他屁股后头争相自荐,闹得祝微星只能逃去角落的小摊闪避。
    坐下后点了碗云吞面当早餐,他自昨夜起就滴水未进,十几个小时下来也无多少胃口,可那云吞饱满圆润,面条劲道爽弹,祝微星尝了尝后,竟被吊起了些食欲,用了大半碗下去。
    抬头才发现,那女摊主带了两个小孩,一个五六岁拖在身边,竟还会帮着撒葱剥菜,另一个是婴儿,拿布一裹绑在身后,不吵不闹,也不影响他妈妈利落的动作。
    祝微星付了钱,提了行李要走,被那摊主喊住了。
    “哎,靓仔,一碗面,你肿么给两碗的钱啦。”她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祝微星却能听个半懂。
    他顿了下,说:“给错了,不用找。”
    女摊主狐疑的盯了他一会儿,其实自祝微星坐下后她便一直悄悄打量他,此刻又同身边小姑娘一番耳语,满脸的欲言又止。
    祝微星以为她瞧出自己是外乡人,也想给自己介绍旅店生意,结果对方竟然问:“你系不系会弹钢琴啊?”
    祝微星意外。
    那女摊主连忙解释:“我们有看那比赛,在省里很红的,电视都有放啊,我女儿喜欢,她以后也要学,你长得好靓,很好认啊。”
    祝微星看向摊主身边的小姑娘,换来她躲到妈妈腿后半遮半掩的害羞窥探。
    否认已到嘴边的祝微星迟疑了下,道:“那很好。”
    小姑娘一下笑了,妈妈也笑,像是想让人多留一会儿,操着塑普硬是和祝微星聊起天来。
    “外地人要小心啦,旅游的骗子多,以前没有这么乱,现在发展的好,楼也造起来,店多,坏人也多。”
    得知祝微星还真是一个人来,女摊主热心得不行,又大声从隔壁摊唤来一个黝黑的少年,拍着他肩说:“我大崽,由他带你去这里最好的酒店。”
    祝微星也知靠自己是困难,是有找个向导的意思,听了便索性提出雇佣对方两天。
    女摊主本不要钱,但祝微星说服了她,给的价格也公道,对方便同意了,任大崽在前面领路。
    大崽比祝微星小个两三岁,已经不读书了,普通话倒是比他妈说的标准,像个小大人。
    祝微星问他:“你们这里变化很大吗?”
    大崽不知道为什么,表情有点不好意思,像不太敢看祝微星,梗着脑袋道:“很大,那些楼,以前都没有,这些年才造的,酒店也是,还有大商场,好漂亮。”
    尽管大崽将当地的建设描绘的天上有地下无,可这县城依然有着边沿县市的通病,大处金碧辉煌,璀璨耀眼,小处粗街陋巷,原形毕露。
    两边越是离得近,越显出上下层生活的割裂感,莫名的似曾相识。
    祝微星被带着走进了那四星级酒店的大厅,这里也到处挂满了当地景点的宣传海报,同o省政府推行的一个风格。
    祝微星拿起一本照着各种庙会照片的宣传册问大崽:“明会村怎么去?去了能看到这些吗?”
    大崽竟然摇头:“坐船就能去,二十分钟,但现在看不到。那些是年例才有的节目,三四月会办,连续办一个月。”
    祝微星一愣:“年例……”
    忽然一回头,他目光又顿在了远处。
    祝微星指着酒店对面问那支出的凌乱建筑:“那里……是什么地方?”
    大崽莫名:“什么?就住的地方呀。”
    祝微星:“谁住的?”
    大崽更疑惑:“我们,还有大部分人。”
    祝微星犹豫了下:“我想去那里看看,可以吗?”
    大崽奇怪,指着酒店前台:“不登啦?”
    祝微星说:“等等回来再说。”
    大崽挠头,不懂他搞什么,但架不住祝微星的眼神,红着脸点了头。
    看着挺近,可行过几条大道后,便是一连串错综复杂的小巷。
    祝微星左绕右转,路越走越狭,明明只和那汽车站大酒店隔了没多远,却瞬间天差地别。
    而当大崽带着他来到那片区中心时,祝微星一下呆在了那里。
    一排交错支棱的违章店铺后是四五幢老旧斑驳的平楼,层层挤挨,幢幢相贴,楼下的巷道像用小刀划开的破口,凌乱污浊,昏窄逼仄。
    祝微星在一栋楼下盯着那几乎褪色的“旅馆”两个字看了好久,竟抬步走了上去。
    大崽的确是住这附近,一路过来不停和人招呼,再回头发现弄丢了客人,急得够呛,绕了圈才在三楼旅馆前找到祝微星。
    “哎哎,怎么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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