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儿也不在意,只随口道:“这家伙简直不是个好人,怎么还在大理寺当差呢。”
    白梼听她又提起凤枕,便道:“不必再说他了。我有事问你。”
    此刻新燕送了茶进来,看了看白梼,这次白梼过来,却显然跟上一回奉命而来公事公办不一样了。
    新燕眼中皆是盈盈的喜色,含笑退到了门外。
    金钗儿已经忙问:“什么事要问我,白大哥你快说。”
    白梼道:“你怎么去了留歌坊的?”
    金钗儿却一点不想瞒他,于是便把小吉祥路上遇到自己,薛红泪以“十七”呼唤,以及凤枕突然出现一节都说了。
    只是在说到许编修的时候,稍微迟疑了会儿,可最终还是统统告诉了。
    白梼其实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只是想听金钗儿自己说罢了。
    只是在听到许编修之事后,白梼的眼神稍微一变。
    金钗儿忙道:“大哥,我想他们多半是哪里误会了,就像是,就像是这个一样……”
    说着,她又把袖子拉起,露出了点着守宫砂的手臂。
    白梼正在想别的事情,见状复又哑然。
    先前凤枕问的那句话实在可笑,他竟以为,白梼是因为知道金钗儿是完璧才喜欢她。
    殊不知,当时慕容夫人想试金钗儿的时候,白梼之所以阻止,却是因为他在乎的并不是什么完璧不完璧,因为不管如何,他所认定的只有面前这个而已。
    他不像是慕容凤枕一样熟知女子后腰上的印记,但却确信面前的这人,并不是当初那个放浪形骸的金钗儿。
    白梼记得在他还是少年的时候,金参将带了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儿来府内做客,那女孩儿的脸圆嘟嘟的,眼睛甚是清澈,看着极为可爱,老太太更是一眼就喜欢上了。
    当时他去给老太太请安,便认了这个“妹妹”,而那女孩儿也跟他极为亲近,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白梼发现这叫金钗儿的小妹妹性情很是憨实可喜,而且极为懂事乖巧。
    他本来不太喜欢带小孩子,对她却是破例,亲自领着金钗儿在院子里闲逛,无意中逛到了明厅之外,却恰好听到了父亲跟金参将的一番对话。
    原来金钗儿从小丧母,一直都跟着金参将身边,金参将常年驻扎边关,且是个赳赳武夫,哪里能照顾好金钗儿,这小女孩儿不知受了多少苦。
    起初金参将身边还有个妾室,自以为可以照看金钗儿。谁知某一天,一个实在看不过去的老嬷嬷偷偷告诉了他实情。
    金参将这才知道原来这妾室一直暗中虐待金钗儿,金参将原先还觉着奇怪,为什么小孩子一直长不胖,而且手上脸上常有伤痕。
    他一怒之下差点把那妾室打死,幸而给属下拦阻,才将那女人扔出去了事,从此再也不敢纳妾。
    但就算给虐待,在金参将面前,金钗儿却仍是乖乖的,一个字都没说那妾室的不好。
    金参将又愧又是难过,抱着她问被人欺负为什么不跟父亲说。
    那时候金钗儿才三岁,她嫩声嫩气地回答:“爹爹、军中忙……钗儿不要爹爹为我操心。”
    当时金参将说到这里,忍不住潸然泪下。
    白梼在外头听着,低头看着跟在自己身边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心中一阵悸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点震惊,但更多的是感动。
    当时父亲安抚金参将,白梼则怕金钗儿听了难过,便拉着手带了离开。
    隔了半晌,才蹲下身子,对她说道:“钗儿,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白大哥,我必定替你出头。”
    “真的?”金钗儿双眼发亮,那么信赖地看着他,高兴地说道:“多谢白大哥,你对我真好。”
    白梼当时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情说了这句话,但他立刻又反应过来,金钗儿必然要跟着她的父亲离开的,自己又怎么保护她呢?
    他看着她天真无邪的脸,实在无法放心。
    谁知老太太那边儿着实看上了这女孩子,又听说金参将一个孤身的粗莽男人,带着这么娇嫩的女孩子在身边着实不便,便让侯爷出面,跟金参将商议将金钗儿留在府内养着。
    白梼听说后极为喜欢,却又担心金参将不肯答应,谁知侯爷一开口,金参将立刻便应了。
    那一刻,白梼心中的喜悦简直无法形容,比他跟着教习师父又学会了一趟拳还要高兴百倍。
    那天,金钗儿随着参将离开侯府,金参将说是要去做一件事,次日再把钗儿正式送来。
    白梼暗暗地盼望了整宿。
    谁知,再送来之后,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哼!”
    一声轻哼将白梼从回忆中唤了回来,他不由抬眸。
    却见金钗儿正打量着手臂上那一点殷红,喃喃道:“别人暂且不提,只是这慕容枕头的话我可是一个字也不会相信的。”
    白梼抿了抿唇,轻轻地啜了口茶。
    这边金钗儿把袖子拉下来遮住了手臂,抬头看见近在咫尺的白梼,看着他端直的身姿,以及袖口露出的一寸铁腕,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竟突发奇想。
    她石破天惊地开口说道:“白大哥,你说这守宫砂对男子有效没有?”
    白梼没想到她竟如此异想天开,他是个正经君子,虽满心错愕窘然,却并不流露出来,便只顾做喝茶的样子:“不知道。”
    金钗儿若有所思的,手捧着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白梼按捺不住问道:“你在干什么?”
    金钗儿说道:“有对女子的守宫砂,自然也该有对男子的,这样才算公平。”
    白梼忍不住唇角上扬,幸亏那口茶已经吞了下去,不然恐怕要失态了。
    他淡淡道:“胡说。”
    金钗儿哼了声,却仿佛下定决心般点头道:“等我想想,看看能不能也造出一种对男人用的守宫砂。”
    白梼举手拢在唇边,及时地遮住了那掩饰不住的笑意,只能假意地清清嗓子道:“不许胡闹。”
    “才不是胡闹。”金钗儿反驳了一句,却又仔细打量白梼眉眼,突然“嗤”地一笑。
    白梼给她看的有些不太自在,虽然素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此刻脸上却隐隐地有些发热,若还给她瞧下去只怕要露出破绽。
    又听她笑的奇怪,便问:“你这丫头……笑个什么?”
    金钗儿满面狡黠的:“白大哥……”
    白梼正等着她问,谁知金钗儿把那句咽了回去,思忖片刻后道:“白大哥,要是、要是我把男子用的守宫砂制出来了,你敢不敢试?”
    一句话问的白梼瞠目结舌。
    原来金钗儿原本是想问白梼是不是处子之身,可到底这句话太过唐突,也实在不适合跟白大哥提,因此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
    不知是谁的呼吸粗重了些,桌上的烛心轻轻地摇曳了一下,照的白梼的脸色似明似昧,原本端方威严的相貌,依稀地多了几分淡淡的温柔跟不可琢磨。
    金钗儿见他沉默不答,便越发促狭地倾身过去,忍着笑问:“你到底敢不敢嘛?”
    白梼的心头一荡,慢慢地将她的手握在掌中。
    这种感觉,就如同十三年前就在这府内,他第一次握住那女孩儿的手似的,熟悉而温暖。
    他在心中发誓,以后绝不会再放开这只手。
    迎着金钗儿有些诧异的眼神,白梼倾身过去,在她的额心处轻轻地亲了口。
    然后他微笑着说道:“我敢。”
    第23章 王府侍妾
    这天晚上白梼离开后, 新燕吩咐小丫头们关了门,自己走到里间,却见金钗儿还坐在桌边, 双眼朦胧像是在出神。
    新燕掩口一笑, 走到跟前悄悄唤道:“姑娘?”
    金钗儿回神:“白大哥走了?”
    新燕笑道:“也是该去了,再晚点儿就要关门了。”说了这句, 实在忍不住又道:“我还是头一次看大爷这样呢。”
    金钗儿微怔:“什么这样那样的?”
    新燕抿嘴笑道:“就算以前我不在这屋里,可是听上上下下说, 大爷是最守礼的, 等闲绝不会来姑娘这儿, 尤其是晚间, 天大的事儿也不会过来一步。”
    金钗儿挠挠腮:“是吗,我都忘了。”
    新燕说道:“姑娘忘了不打紧, 横竖大爷明白就行了。”
    当下伺候她洗漱更衣,上榻睡下。
    次日一早,才吃了早饭, 白蕙跟白锦两人便来找金钗儿,进门后白蕙便说道:“听说大姐姐回来了, 咱们看看去。”
    三人相携而行, 本是要去老太太上房的, 却听说白晓并不在那里, 反而在慕容夫人房中, 于是改道。
    因为先前守宫砂之事, 金钗儿知道慕容夫人不是很中意自己, 便不太想过去,可捱不住白家姊妹们撮着。
    金钗儿又想:“她到底是白大哥的母亲,总不能老死不相往来, 还是得想法跟她打好交道,总归是不能让白大哥因为这些琐碎事情为难。”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在心里赞叹自己:“我可真贤惠啊!”
    于是,立志要做一个贤内助的金钗儿便跟着白蕙白晓来到夫人房中,谁知夫人这边丫头们都在屋门口站着,里间隐隐传出哭哭啼啼的声音。
    又夹杂着慕容夫人的劝说:“罢了,不用只管哭,这种事情不过是寻常等闲见的,哪个猫儿不吃腥?想开些就是了。”
    三人面面相觑,白蕙便问门口的丫鬟:“什么事?”
    其中一个丫鬟低低说道:“大小姐先前跟太太诉苦,说姑爷风流的很,先前不过是在家里闹,最近更闹到外头去了,而且……”
    “而且怎么样?”
    丫鬟脸上微红,低了头道:“而且是男女不忌什么的,大小姐忍不了,劝说了两句,却给姑爷打了一顿。”
    白蕙满面震惊,白锦也为之咋舌:“这可怎么办?”
    却听里头白晓说道:“我实在受不了这些,求太太给我做主。”
    慕容夫人叹气道:“你如今是嫁出去的了,他们府内的事儿,哪里是别人能插嘴的?少不得你再忍一忍罢了。等他过了这个劲兴许就好了。”
    白晓哭道:“若指望他自己,只怕一辈子也转不过这个性,太太好歹给我想个法子。”
    慕容夫人甚是为难,却道:“既然这样,回头我跟太素说一声,看他有法子没有。只是待会儿你要去见老太太,可快先擦了泪,别叫老太太看出来让她老人家也替你忧心。”
    二姑娘白蕙听的心惊肉跳,忙拉着两人往回走,出了院门才道:“这会儿咱们可不能进去,不然大姐姐脸上更挂不住了,只可恨那个王家,这还是个官宦之家呢,怎么这大姐夫竟是这么不堪?”
    白锦道:“虽然如此,也是大姐姐太没手段了,怎么竟治不了他?难道一点法子也没有?”
    二姑娘皱眉:“你说的轻巧,咱们不过是女子,夫君若是要在外头寻欢作乐,除了规劝又能怎样?偏他还不听劝。”
    白锦冷笑道:“我看大姐姐就是太软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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