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洛干从太原王府里头出来,满脸愠色。他没和秦萱打上,哪怕他自小学习骑射,但是对上秦萱那是半点胜算都没有。
    鲜卑人的那些规矩,他若是真的用了,恐怕回头就会被那个男人打的一同去见他那个弟弟。
    他们兄弟的感情可并不是很好。孛儿帖被杀,作为贺儿氏的族长,他第一感觉就是面上无光,所以才会和族人一道去太原王那里,谁知道太原王给出的事照着原本鲜卑人的法子来解决。
    秦萱赔他牛羊,此事一笔勾销,不得再有复仇的举动,他不甘心。但是照着另外一个,彼此之间比试一场,以血还血,以牙还牙,那么他连命都没有了。他临到头发现,不管哪个,他都乐意。
    贺儿家不缺牛羊,至于比试他更不要。
    回到家中,那些族人纷纷围上来,“如何?”
    不是贺儿家族里头每个人都有那个资格去见慕容泫,上次他拉着十多个族人去太原王府里头已经是极限,次次都这样,除非是把王府当做东西两市逛了,可惜树洛干也没那个胆子。
    “大王说,照着鲜卑人旧制来处置。”树洛干说起这个一肚子的窝火。
    他说出口,那些族人们欢呼雀跃,“好啊,好啊,照着我们鲜卑人的规矩,一定不能饶了他!”
    树洛干顿时如同被强迫吞下了一只虫子似得,浑身上下被恶心的不得了。说实话,开始的时候他也是和这些人一样,这么觉得的。
    “你是要那个汉人赔牛羊,还是要他给你来一场,我们那么多私兵都被他给打趴下了,难不成你还要和他来几场?”依照树洛干看,真的打起来,别说打几场,就是一场能不能撑下来都难说。
    孛儿帖那个没用的东西,听说旁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脑袋就已经被人砍下来了。他们这些人哪个能有那个能耐和人打?
    树洛干此话一出,原本还在兴高采烈的族人们纷纷安静下来,看向树洛干。
    “那么照着汉人的法子?”有人提议。
    汉人有话叫做杀人偿命,这个总是没错的吧?
    结果树洛干一个巴掌就打在那个族人的头上,“照着汉人的办法,那就没我们甚么事了!”
    汉人的法子可要比鲜卑人的复杂的多,他事先也打听了,真照着汉人那一套,秦萱这么做不但不会被惩罚,反而还要被褒奖。因为他保护了自己家族的女眷,反而是他们要要被人戳脊梁骨。
    鲜卑在汉人眼里是什么?那就是一群饮毛茹血的野蛮人。这事要是传开了,在汉人里头对他们也没有多少好处。
    “那怎么办?”族人们也很不服气,他们自己的族人要是因为这件事被别的鲜卑人给打死了,就算是打上几场,他们也心甘情愿,可是一个汉人,凭什么爬到他们的头上。也凭什么说杀就杀他们的族人。
    “到太子那里去。”树洛干想了想立刻道,“这事看太原王的样子,似乎不想管。太原王不想管,那么就找个想管的。”
    诸王之上是皇太子,而皇太子上面就是皇帝了。
    众人想了想,似乎觉得也对。又点头起来,“说的没错,太原王包庇人,那么就让太子来!”
    这群情激奋的,似乎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件事给捅出去。
    “太原王也算是我们的大人,这么做是不是不好?”太原王也算是这一支的庇佑者,如果把这件事告诉太子,恐怕太原王会有不满。
    “眼下也顾不上了。”树洛干道,“这次要是这么算了,到时候我们几个恐怕要被汉人压得抬不起头来。难不成你们还真的想过被汉人压在头顶上的日子?”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摇头,谁想要被汉人压的抬不起头来,要知道朝廷里头的汉人已经够多了!
    “我去找人,把这件事送到太子面前!”树洛干一锤子定音,算是给这件事定下了最后的调子,众人欢呼起来。
    消息送入东宫之后,慕容煦手里捏着这封消息,笑的直不起腰。他也没有想要贺儿氏的那些人竟然能够蠢笨到这种地步,明晃晃的把自己主人的把柄送上来。他还正愁对着慕容泫这一身的硬壳不好下手,那边竟然就给他带来了这么个好消息。
    慕容泫手下的猛将不少,但是以这个叫做秦萱的汉人最为勇猛,不仅仅是这次,前几次的征战里头,他所带的队伍军功是最显赫的。秦萱哪怕说一句是慕容泫的心腹之人都不足为过。
    没想到啊,没想到。最后这刀竟然是老三自己人递上来的。
    这事可大可小,如果压下去,很有可能连个水花都毛不出来,但是有心搞大了来说,也可以弄出些事来。
    今日慕容煦的心情出奇的好,还抱着儿子玩了好一会。太子的嫡子已经可以咿咿呀呀的叫了,这孩子和他的同母哥哥不同,长得很是肥壮,虎头虎脑的。看样子能够养大,慕容煦突然想起,到了这会,慕容泫别说嫡子,就连个庶子都没有。
    慕容泫也不是没有妾侍,父亲很喜欢给儿子们几个漂亮女人,兄弟几个一个不拉的劝都有。但就是这样,慕容泫就是没有孩子,一个都没有。如果说慕容明还是孩子气没有褪下去,那么慕容泫那里就是相当奇怪了。
    老三该不是真的全部把力气都花在这个男人身上了吧?慕容煦抱着儿子就想要大笑。老三就算在他那个叫做秦萱的男人身上再下大的力气,都可能给老三个儿子啊!
    “二郎,高不高兴?”慕容煦手里拿着个布老虎的玩偶逗儿子,引来小孩的咯咯笑声。小孩子的笑声清脆,听在心头上好一阵畅快。
    慕容煦的手脚也很快,过了几日,朝廷上就有御史来弹劾虎威将军杀人一事。御史双目如炬,恨不得有件事来可以禀告皇帝,管他这事背后有几个人牵扯在里头,要是自己因为此时被杀了,那就更妙了。可以流芳千古了!
    诸王队伍里头的慕容泫闻言,眼睛转向那个御史,不过看了他一眼,又把轻轻回过头去。
    “虎威将军杀人,怎么回事?”慕容奎看向慕容泫。
    “是贺儿家的孛儿帖。”慕容泫对慕容奎恭谨依旧,“他强抢虎威将军的亲妹,被虎威将军找上门去,孛儿帖口出恶言,拒不放出虎威将军的妹妹,虎威将军一怒之下便动了手。”慕容泫两句就把过错全部推到了孛儿帖头上。
    贺儿家的那个孛儿帖原本是他手下的人,如今他麾下的将领打成一块,丢脸的人也是他。
    “……”慕容奎一听又是这种抢婚,顿时觉得头疼。慕容的汉化并不彻底,至少那些鲜卑贵族有鲜卑人的习性,他也不管,只要不闹的太过分。但心里还是不怎么看得起这种行事作风。
    “既然……如此那么就照着原先的办法办吧。”慕容奎沉吟一二道。
    “陛下。”御史好不容易可以出头,怎么会让慕容泫三言两语就这么跳过去,“臣有话,不得不说。”
    “你说罢,”慕容奎道。
    “可马上得天下,但不可马上治天下。若是陛下想要长治久安,必定不能用曾经的那套。”御史道。
    原本的那套,说的就是鲜卑人在草原上的那些个连律令都算不上的办法,汉人们见到,都要在内心里头鄙夷几句。
    “何况臣当时听说,金吾卫已经派人上贺儿家的门,人犯已经被捆起来,照着道理应当是交于金吾卫,然后由京兆尹处置。也轮不到虎威将军擅自处置。”
    御史手里持着笏板,“有法而不依从,如果此例一开,那么岂不是要乱套了?邺城之内,天子脚下竟然会有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恐怕为人耻笑。”
    慕容泫这会看了那御史一眼,他并不喜欢御史这样的人,他们说是忠于朝廷,但是鼓弄三寸之舌,更多的是为自己的前途或者说是名声。
    “虎威将军将此事告知京兆尹之时,京兆尹百般推辞,甚至不派人协助虎威将军,还是我令人取出令牌才让京兆尹出动,另外孛儿帖是我手下部将,依照鲜卑旧令,我有权力处置他的生死。”
    慕容泫对这种玩弄口舌的人,不觉得有什么好辩的,他也不善于此道。直接告诉此人,他有权力处置孛儿帖的生死就好。
    “下官没有在陛下颁布的发令上见到此条。更何况,就算是亲妹被掳走,也应当是告知官府,而后再行动。犯人既然被抓住,那么就没有必要再行杀人之举。”御史似乎是找到了目标开始对慕容泫进行攻击,“下官曾经听说,太原王治军甚是严格,行军出征从没出现过扰民之事,如今虎威将军怎么会杀人呢?”
    慕容煦在一旁,乐的看笑话。那些个御史就是一群闻着肉味就要狂吠的狗,给块肉就要围上去,至于事情是个什么错对曲直,他们才不管。
    这天底下没甚么对错,只看是否得利罢了。只要对自己有利,黑的都要说成白的。
    “那么照着你的意思,你的父母被人所杀,女眷被人所掳。”慕容泫不怒反笑,到了这个时候,也没见着他有多少怒火,甚至说话都是如同春风拂面。
    “仇人就在你眼前,你也能够心平气和的先让官兵前来,然后再做处置,不管女眷安稳。此等胸怀,佩服的很。”慕容泫笑了笑。
    他这话一出,那个御史立刻就面皮涨的发紫。
    高冰在队列中,双眼看着外甥,心里有些发急。说实话,看着那个秦将军如今又这么一回,他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外甥对士族并不亲近,至少不是可以亲近,只是保持在距离之内。
    但偏偏他又喜欢个寒门子弟。在士族眼里,寒门和他们的奴仆没有任何区别。外甥喜欢个寒门,哪怕将人狎玩都没有关系,可是瞧这样子,甚至亲自上场和御史这种口舌之史争辩,可见自己的这个外甥喜欢那个男人到了什么地步。
    如果那个真的只是如同董贤一样的人物倒还好说,但偏偏这个人就不是。他是外甥的助力,但留着他,高冰又心不甘情不愿。
    一个外来的人都比他这个舅舅和慕容泫亲近,这叫人如何能够甘心。
    慕容泫罕见的把御史给骂了个脸皮涨紫,下朝之后回到府邸里头,面色可怕,那些家人见着慕容泫大气都不敢喘,纷纷站在那里,垂下头来,生怕主人会看到自己,随手就拿来做了出气筒。
    御史能够出头,慕容泫有那么点意想不到,但依照御史的那个消息渠道,肯定不是他自己知道的。
    但凡是在御史这个位置上的,就不会多得人喜欢。主要御史靠揭发别人的罪行作为升迁之道,不管真实是否,没几个人喜欢他们。
    真的有个什么事,各家都是捂的严严实实。慕容泫在这件事已经和京兆尹打过招呼,说此事乃是两个将领私下的事,他自己处置就好。竟然被抬上了朝廷。
    一旦事情上了朝廷讨论,那么一件小事,也要被那些人给整成大事,那些人可不管当事人的生死正邪,他们只想着自己的前途。拿着这件事来做跳板。
    “……”慕容泫自己将头上的朝冠取下丢在一边,他躺在那里,闭上眼睛。
    他必须要让皇帝知道秦萱的价值,过了一会,他从榻上起来。别说孛儿帖原本就死有余辜,就算真的无辜,他也要将人给摘干净了。
    皇宫中,几位鲜卑贵族正在和皇帝说话,“这次那个汉人也太过分了,虽然有些本事不错,但这杀人……”
    “有甚么话不能好好说?偏偏要喊打喊杀的?”
    “是啊是啊。”
    慕容奎看着这么一群鲜卑贵族,手臂撑着下巴。
    “当初东阳王的儿子不也有这么回事么?也没见着高家杀人啊。”
    那些抱怨仍在继续。
    慕容奎听在耳朵里头可真是乐开了话,要是高家真的敢杀人,他倒是佩服这家子。说实话,这家子怕是连怎么拿刀都已经忘记了。
    慕容捷也在,听到那些鲜卑老人说起了东阳王的事,顿时有些心虚。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他给出的主意,如今却成了攻讦慕容泫手下人的理由了。
    “东阳王和那个贺儿家的不一样。”慕容捷忍不住道,“东阳王那个儿子可是和高家的那个娘子见过面,两人也不是一无所知。”
    慕容捷都佩服自己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东阳王那个小儿子哪里和高神爱见过面,还倾心她了,不过是小子心性,被他说动了随便撩一撩。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小剧场:
    大哥:哎呀,弟弟终于有把柄了!
    舅舅:我真是气死了……
    二哥: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背锅了
    安姬车看向秦萱的目光中,几乎不带半点的遮掩。草原上的女子奔放大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说她有丈夫了……哦,没关系,只要她点头,换个丈夫也是可以的。
    秦萱以前听过不少鲜卑人抢婚的故事,抢婚说是抢,其实也得你情我愿,不然回头就是男方被女方打的死去活来。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能够被人,而且还是个女孩子,怂恿这么干。
    “夫人……何意?”秦萱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眼珠子立刻瞅着别的地方,不敢和安姬车说多了。
    “我甚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呀?”安姬车急的直跺脚,“你个呆子!”
    秦萱心虚转过头去,她是真听得明白安姬车在说什么,不过这话她就算听得明白,也得装作听不明白!
    慕容明的墙角她更别挖不了,也不打算挖好么!
    “我喜欢你啊。”安姬车见着秦萱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也顾不上说甚么矜持不矜持,直接就将自己的心意说了出来。
    慕容明和她根本就是两看相厌,安姬车还记得慕容明初见她的时候,还讽刺她姿色平平还想要和秦萱有一段,简直是自不量力。要是这都可以忍那么甚么事她都可以忍气吞声了。慕容明,她讨厌他!!!
    “夫人……”秦萱站在那里,双手搓着,不知道要怎么和安姬车说才好,就算安姬车是匈奴女孩,但恐怕没有几个女孩子喜欢自个告白却被拒绝的。秦萱拒绝起男人来,格外不留情,慕容泫当初都差点被她虐的口吐白沫。可是对着女孩子,她总是有些不忍心,可惜不忍心也没办法,她根本就不可能和安姬车在一起啊!
    别说她是个女人,没有办法和安姬车有实质上的关系,就算她是个男人,她也不敢随便就勾引自个上司弟弟的女人啊啊啊啊!
    她可是有家小的人……
    “不要叫我夫人。”安姬车听到夫人两个字就来气,旁边人不是叫她夫人就是叫她娘子,她都可以当做没听到,但是秦萱这么说,她就有些生气了。
    “我只是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带着我走?”安姬车眼里满是希翼,她又不喜欢慕容明,只不过是被他那个可恶的阿爷塞过来的,两人两看相厌,安姬车才不会觉得自个能和慕容明有甚么。
    慕容明这样的男人她不稀罕,而且宇文部的土地一句被慕容所吞,兄长也带着母亲远走漠南,她也没有甚么好牵挂的了。
    “……”秦萱瞪着一双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女,她面上火热,已经有几分想逃了,少女热情的告白她已经有几分招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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