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还未睁眼,便听到外面热闹的叫卖声。
    梁二从外面进来,见她正要起身,便道:“我买了才出锅的甜缒和蒸饼,还热着。”
    他提了搁在碳盆上的水壶,把水倒进木盆。
    柳福儿拿出里面镶了短毛的胡服换上,才去盥洗收拾。
    待到坐定,梁二已经给她盛好了汤饼,顺便还递了勺子。
    柳福儿抬眼看他。
    梁二咬了口甜缒,含糊道:“看什么,快吃啊。”
    柳福儿点头,撕了半个甜缒,就着汤饼吃。
    梁二几口便把巴掌大小的甜缒吃完,顺便拿了她放在盘子里的半个,几口解决。
    柳福儿将嘴里的吃食咽下,道:“打听得怎么样?”
    “徐家人的确在陆续撤走,不过是悄然离开,现下留下的也不过几百人而已。”
    柳福儿大喜。
    王二已聚集千人,且天气越冷,他那里人就会越多。
    再加上山坳的那些,他们在人数上,已是占了优势。
    柳福儿无意识的搅着汤,对于如何对待这些徐家人,她有些纠结。
    腊月十分,即便点着炭盆,屋里的温度也不是很高。
    眼见碗沿已经结了油花,梁二道:“这些事情,我来就好,你安心在这儿呆着就是。”
    柳福儿回神,笑看他一眼,乖乖低头喝汤吃饼。
    梁二等她吃完,把东西收拾出去,从后门出去。
    柳福儿出了厢房,在小院转悠一圈,反而去了前面。
    葛大正在招呼前来买鱼的妇人,见她出来,便要过来。
    柳福儿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理自己。
    信步从这里去了外面。
    此时辰时已经过半,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却没有几个。
    几乎称得上卖货的比买货的还多。
    柳福儿左右看看,挑了边瞧着更长些的街道,缓步过去。
    摊贩们迎来送往,眼睛都毒的狠,即便柳福儿这身衣裳平平无奇,但她的神态气质骗不了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个缺衣断粮的。
    一阵眼巴巴的观望之后,终于有个胆子大的上前两步道:“大娘子,我店里有最时新的江南珠钗,大娘子若有兴趣,不妨进来一观。”
    “好啊,”柳福儿一笑,跟着那掌柜进门。
    掌柜很是热情,将大大的妆匣从柜台后拿出。
    柳福儿一眼扫过,心说果然。
    时不时新,她不太懂,但成色却是非常一般。
    不过想也是,这里是江陵城里最为破落的坊市之一,好到哪儿去?
    她捏了枝玉兰白玉簪,道:“这个怎么卖?”
    “一贯,”掌柜报价。
    柳福儿搁了,转身要走。
    掌柜大急,急忙道:“不然八百钱。”
    柳福儿还是摇头。
    掌柜咬牙,几经挣扎才道:“四百,不二价。”
    柳福儿看他。
    掌柜哭丧着脸道:“大娘子,如今税重,我刨除成本和税金,真真是一个铜板都不赚啊。”
    柳福儿见他不像作伪,便问他,“你每月要交多少税?”
    “零零总总算起来,差不多这个数,”掌柜伸出三个手指。
    “三百文?”
    掌柜嗤笑,“是三贯。”
    柳福儿有些动容。
    这间店在这条街上很不起眼,像这样的商铺只这条街就有二十几家。
    这么一算,只这一个坊市,一个月就有几十贯的税钱了。
    掌柜道:“这里还算好的,听说东城和西城交得更多呢。”
    柳福儿心说,那里的东西也更贵,利润更高。
    她道:“这么多,你能赚出来?”
    “这里是人力和脚夫扎堆的地方,谁又能天天买这些,”掌柜摇头道:“这买卖干不得了。等到把货清理了,我便带着一家老小离开这儿。”
    大约是憋得久了,怨气太深,又或者柳福儿语气平和,如关心他生活的左邻右舍,掌柜说起这些并没有保留。
    柳福儿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摊开的妆匣。
    掌柜这才想起早前招呼柳福儿进来时的说辞。
    他很是尴尬的讪笑。
    柳福儿没纠结这话题,反而问:“不知掌柜打算去哪儿?”
    掌柜警惕看来。
    柳福儿道:“日子不好过,集上更是如此。家里几张嘴都等着嚼用,我与郎君过来这边,也是想谋个出路呢。”
    掌柜微微松了口气,他瞟了眼外面,隐晦的指了指南边。
    柳福儿了然,用气音道:“黄二郎。”
    掌柜忙把手比在唇边,示意噤声,又小声道:“我听说那边日子现在好过得紧。”
    小老百姓不关心什么国家大事,在他看来,只要吃饱穿暖,便是好的。
    柳福儿点头,同样小声道:“多谢掌柜指点。”
    她掏了荷包,把簪子买了。
    掌柜觉得柳福儿办事讲究,又附赠了两朵插鬓的绢花。
    柳福儿也没客气,将花一并收了。
    出了街市,她又去其他坊市转了转,才回到鱼铺。
    此时已是日头西斜,梁二早已回来。
    见她进门,便道:“你这是去哪儿了?”
    “转转,”柳福儿笑着坐定。
    梁二抓着她手,感觉微凉,便倒了杯热浆递过去。
    又倒热水,弯腰就往她脚抓来。
    “你别,”柳福儿急忙缩脚道:“我自己来。”
    “你把杯子拿稳就是,”他蹲下,把柳福儿的鞋袜脱了,大手包住她小巧又冰冷的脚掌,道:“不是说让你在屋里呆着?怎么到处乱跑?”
    温暖的体温透过皮肤快速的蔓延至全身,才刚侵入身体的寒意瞬时被驱散。
    柳福儿不由打了个哆嗦,垂目就见梁二略带责备的望来。
    她讨好一笑,乖巧的道:“我错了。”
    梁二这才低下头,试过水温,把她脚压下。
    柳福儿抱着杯子,看了会儿,搁了杯子,道:“已经冒汗了。”
    梁二抬眼,见她脸颊微粉,嘴唇重又带上血色,才拿了帕子给她擦脚。
    “我自己来,”柳福儿躲开脚,顺便伸出手。
    梁二一笑,把巾帕递给她,起身把水倒了。
    又去拿来饭食。
    两人在床边凑合着吃了些。
    等到梁二收拾碗碟,柳福儿折身去床铺里边。
    待到梁二回来,她拍拍外面床铺。
    梁二将碳火拨得旺了些,才过去坐定,脱靴褪袜。
    柳福儿凑到他肩背边,靠上去道:“你最近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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