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一进门就见醉闲瞪着他的书发呆,好像一个不爽就要将这些全烧了。他连忙走过去,温声问:“可是要找寻什么?”
    醉闲望了他一眼,求人是孙子,他却偏偏大爷的很,将套在手上的一十八颗佛珠串成的戴珠扯下来扔回了不知的手上,道:“那个八十八佛大忏悔文是做什么的?”
    不知一默,将戴珠送回醉闲面前,“此物有益于施主治伤,既已送与施主,便是施主的。”
    醉闲低头,看着白瓷一般的修长手指上的上好的小叶紫檀雕刻的戴珠。想起曾经净离所对他说的,缘长缘短,由一个债字定。他不想与不知有再多的交集,可他却总是让他越欠越多。
    当初他困他于此,也算是消弭一点恩义,可如今,醉闲今天才发现这个和尚连他的自由都没有限制过。他的结界外人不能进也出不去,可他将一直随身戴在身上的已经有了他的灵力的佛珠给他,这便等同于他的任何认主的东西我都可以用。这样的情,醉闲自认还不了。因为还不了,所以他不想要,他不想与这和尚有任何的关系。这对于他们两个都不是好事。
    不知,你究竟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这已经不是一句简单的因果,又或者只是佛的善心可以解释的了。
    醉闲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不知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更琢磨过许多。就是太明白从头至尾,这个佛竟是一直在帮他这个魔,在尽他所能的待他。这才让醉闲更加对他恶语相向,不肯对他好言一句,让他再靠近一步。
    不知见醉闲就是不肯接,只好道:“这里的书等你看一页再睡一个时辰,怕是给你个十万年你都看不完。贫僧绝无恶意,施主。”
    醉闲诧异之色在眼中一闪而过,他接过了佛珠,又套回了手上。不耐烦道:“好了好了,这样行了吧。这东西难不成你还打了神识,我带着他到了哪儿你都能找见不成。不然,为什么一定要我带着他。”
    不知无言。他上前一步从层层叠叠的书中间不带停顿的拿出一本递给醉闲。醉闲接过来随手翻了翻,瞬间脸一黑,里面密密麻麻鬼画符似的玩意儿不是六界的通用文字,而是梵文。若不是净离当初教过他两个字他都还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个东西。
    他原来看书就想睡,更别说这劳什子了。他没好气的道:“在那一页。”
    不知忍俊不禁,却又硬生生忍这着,随手翻了两下就指着其中的一页道:“这里。”
    醉闲眯了眯眼,“哪一行?”
    不知瘦长的手指划过中间的那一段,“这里开始。”
    醉闲接过来看,结果第一个字就不认得了。他脸色一沉,别扭偏过头,“第一个字是什么意思?”
    不知一笑,却是转过身,又从密密麻麻的书中挑下两本较薄的递给醉闲。醉闲不明所以的接过来,看了两眼是六界的通用字。他还以为这和尚发善心了给他找了他看得懂的。
    却不想不知对他合十一礼,依旧是一惯温润好似春水的笑,“施主不若这样,你且将这两部经文抄录,凭僧便将你手中文字尽数翻译,如何?”
    醉闲沉默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面前这个佛与曾经那个小和尚的身影重合了起来。明明容貌声音并无一点相似的地方,可就是像。
    不知以为醉闲不肯,叹了口气,又在两部经书中取回了一本,“若觉的棘手,那便先这本吧。这本抄录好贫僧便于你翻译下来,另一本你若有时间大可再说。”
    醉闲盯着烟云缭绕的地面,忽然道:“我饿了。”
    不知一怔。
    醉闲一挥手将书全都扔在了云床上,好像刚才根本没说话一样。但当不知解开缠在手上的绷带的时候他一把按住。
    不知手下一顿,抬眼之间醉闲已经凑了过来。在不知还来不及惊讶的时候他已经将手搭在了不知的肩膀上。
    在不知惊讶的时候一口咬住不知的脖子。不知只是呆了呆,而后微微侧过头,也就由着醉闲了。而醉闲咬着不知的脖子,手却快速的顺着不知的衣襟伸了衣裳里。在冰凉的手指触摸到温热的皮肤的那一刻,不知便知不好,一闭眼。
    醉闲仔细的摸过不知肩头的每一寸地方,却依旧是光滑一片。
    不知待他找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施主,可放心了?”
    醉闲放开了唇,吞咽下不知伤口外的鲜血。他垂着眼低声问他,“这些天我没有喝你的血,为什么都不觉得饿呢?且既然我没咬你,那么你手上的伤怎么还没好啊?”
    温热的气息徐徐喷在不知的耳边,不知一僵,而醉闲本也不过是粉饰太平,将刚刚那一遭遮掩过去。他推开一步,闭上了眼睛。面色平静,他道:“禅师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吧,这世上有什么术法是可以遮盖另一个人打下的神识烙印的么?
    我刚刚呢,想起来若是一个人比另一个人的修为要高,那么确实那个人就无法凭借烙印而找到另一个人了。可是我想不通,就算无法凭神识找到,只要那个人魂魄还在不论到那一个躯壳,伤痕总是在的。禅师,你晓得有什么术法能将伤痕抹灭么?”
    不知撇开眼,低声道:“贫僧不晓得。”
    醉闲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他转过身去坐在云床上,又凝了云为桌雾为纸,再折杨柳枝为笔。准备抄写佛经。
    只是还未落笔,他又抬起头,对着还站在书架边抬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的不知,道:“对了禅师,我没墨。”
    不知闻言,回过神来。他从袖中取出砚台墨条,醉闲一挑下巴,道:“再帮我磨开。”
    不知依言照做,他磨到一半时,醉闲突然问他:“为什么要我抄经?”
    不知停顿了一会儿,动了动唇,又没了声息。
    醉闲见他这样,笑了,“就算我找出了你与他一千个一万个相似的地方我也知道你不是他,为什么不回答呢?这样岂不更让人觉得你是心虚么?”
    不知心中复杂,有那么一刻他在想为何不告诉他?但在那一刻之后,他便知道不能。他不希望醉闲一直将自己困在过去里,也不能让他们的纠葛再起。只是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是你不想就能不发生的,也不是你阻止就能成功的。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你对他毫无办法。
    不知依旧沉默。醉闲也不再问,他只是冷笑一身,突然推开不知。然后一句话也不搭理,便埋头写自己的去了。
    不知晓得这魔的喜怒无常,放下墨条也就随他去了。
    只是之后的日子越发难熬起来,醉闲的冷嘲热讽成了家常便饭不说,有时候总是突然发难,令人猝不及防。
    边说今日,醉闲靠在杨柳边抄着经文,也不知道哪一根筋没搭对,蓦然就对池中的白莲花下手。还好不知看见截住了,不知问他,“施主,这是做什么?”
    醉闲拍开不知的手,慵懒的那手支着下巴,“没看到啊。我觉得那花好看,要摘下来不行啊。”
    不知解释道:“这些莲花皆是凡尘中人,动不得。”
    醉闲颇有些蛮横无理,“我若偏要,你待如何?”
    不知实在不是个一个会撒谎的人,他一面不希望醉闲将他认出,一面又不想醉闲失望。不论是他的任何要求,他总是想尽力达成。这便让他自己陷入到了一个更加尴尬的境地。若是面对他人,不知大可以虚虚实实的过去。但对于醉闲,他却不能。
    当下,他只能无奈的沉思良久。
    醉闲逼迫着不知,看他无可奈何左右为难的模样,是当真觉得同净离一模一样。他的心中总是燃着一朵小小的火苗,不肯熄灭。他要逼他,逼到他肯说为止,又或者自己确定他是或不是为止。他觉得,面前这个和尚他就净离,不管有多少的不合常理,理智是怎样的告诉他这不可能。他还是觉得这就是净离。
    若不知不是那个小和尚,醉闲也不愿与他瓜葛日深,可若他就是呢?那么,他巴不得他们之间不论爱恨亏欠都再深一些,越深越好,最好是一笔糊涂账。这样,那个小和尚就理不清了。
    他现在没有时间去想十万多年的岁月,他要怎样在这和尚身上找回来。也没有功夫去思考如何才能将这小和尚一直绑在自己身边。更不想去想若是这不知当真不知净离他该怎么办。他唯一想的,就是撕开他的假面,要他正视自己。要他亲口告诉他,他就是净离!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很喜欢那种感觉,就是不管过去多久不管是否你还是你,就算转世轮回我也依旧能认出你的那一种感觉。就像是《琅琊榜》中的霓凰郡主对梅长苏说的“女人的直觉就是这样奇怪,越是不像就越是怀疑。”好像是这样说的【捂脸】,虽然我们醉闲不是妹子,但是他对他家小和尚爱得深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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