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豪看着简亦喝了一口冰美式依旧很困的样子,“简哥,要不我和导演说一声,让你先回酒店休息吧,让他们先拍别的。”
    这场戏拍完就该简亦上了,现在过去和导演说拍别的有点太赶了,道具什么的恐怕都没准备。但小豪说得理所当然,他做简亦的生活助理这么久,也不是没见过简亦临时休息。虽然知道有些爆料组营销号都用这个来说简亦耍大牌,但奈何现在简亦有人捧着呢。
    没想到简亦道:“我台词都背好了,现在休息多耽误事。”
    小豪不知道的是简亦现在心里有多生无可恋。他现在白天夜里两个剧组跑,相对于夜晚那个鬼气森森吓人又严格的剧组,他现在看白天的剧组都觉得跟儿童乐园一样可亲。
    白天的戏拍完,男二号的戏杀青了。卫高峰和男二的关系还不错,两人就招呼着一起去吃个饭告别。
    卫高峰揽着男二的肩膀刚说了饭店名字,就看见简亦打着哈欠走过来,按照距离来说很可能是听见了他们说要吃饭的事。卫高峰不得不开口邀请简亦一起,却见简亦接过后面助理递给他的一碗盒饭,“我就不去了,一会儿就回酒店休息。”
    他说着就直接上了保姆车,车门关上之前,卫高峰和男二还能看见简亦已经开始用勺子往嘴里喂饭,就像是真的打算回酒店直接休息,连吃饭的时间都要挤出来一般。
    “他们以前说山里邪门我还不信,”卫高峰喃喃,“现在看来是不是真有那么一点关系?”
    男二对简亦的观感不太好,此时也是满脸疑惑。
    ——
    刚过八点,简亦就掀开被子躺了下来。没一会儿功夫就感觉敞开的窗户吹进来一阵让他后脖子起鸡皮疙瘩的凉风。
    简亦闭着眼睛感觉自己的身体飘飘忽忽悬浮起来,他再睁开眼便发现自己果然又离魂了。
    最近差不多每天这个点他就会被引出魂魄带离酒店,经过小半个月的体验,现在都熟门熟路了。一开始简亦还以为是自己做了噩梦,可是连续一个星期且自己白天的精神状态明显受到影响后,他即便不信邪也不得不往邪门的方向去想了。
    简亦托关系让人给自己找了几个大师,先是都说他的确遇见脏东西了,由于在剧组里,又不好让蹲守的记者拍到他和大师接触,那边又是寄来符咒又是说帮他去谈判了,但结果都是无用功。
    他前几天偷偷去寺庙拜拜后,夜里还被那群缠着他的鬼讥笑了一番,说他临时抱佛脚压根没用。
    简亦差不多都认命了,只盼着让那些鬼满意就能完事。
    可是那些鬼真的好难对付啊!
    简亦一辈子顺风顺水,又有一大票粉丝喜欢,每天光是在各个平台给他吹的彩虹屁都能绕地球好几圈了,简亦哪里试过被指着鼻子骂的狗血淋头啊,他自我感觉可良好呢。那些鬼可不给他面子,凶得时候能差点吓哭简亦,同时也深深让简亦开始怀疑自己。
    简亦脚步虚浮地跟着来接引他的那个小鬼往鬼剧组方向走。他小心问道:“今天导演的心情怎么样?”
    前天晚上说是一个摄像的摄影机给本地鬼砸了,让简亦好生脑补了一番两派鬼魂互殴的血腥场面。摄像机出了问题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拍摄,加上简亦的演技太辣眼睛,十匹马拉着都一时难拐弯,导演的心情能好得了就怪了。
    那小鬼和他倒是熟悉了,背对着他摇头晃脑道,“嗬,能好得了吗,那些本地鬼穷得坟头都要倒了,哪里赔得起摄影机,正说要告官去,到时候不够麻烦得,你只仔细你的皮吧。”
    简亦闻言内心叫苦,果然等他倒了剧组,导演一见他就骂:“两里地里你走十分钟,你是不是属王八的!?”
    简亦心里都麻了,也不敢还嘴,要不然导演可是真的会上手捶他的。简亦小心走过去问:“导演,今天拍哪一场啊?”
    “就你那演技拍什么不够呛?今天没你的戏,”导演背着手说,正当简亦松了一口气,以为今天不用受折磨以后,导演指着不远处站着的几个鬼道,“给你请了几个老师,去好好给我学,这阵子学不好你就别回去了,就死北山上吧!”他还作势要给简亦一个脑瓜崩。
    太吓人了,简亦眼角差点渗出泪花,头也不回地蹿到了导演手指方向,只要能离导演远一点他都开心。
    这些天他被鬼导训得怀疑人生,但如果非得要说出一点好处来,那就是简亦感觉自己被骂了以后,对演戏好像真的有了一点点不那么一样的体会。
    白天的《天生一对》剧组男女主的人设都很简单,十分俗套的欢喜冤家设定,不需要什么深度。这点不一样的体会已经让简亦在那里可以有点进步,但放到晚上的鬼剧组,他要演的是一个在底层摸爬滚打,经历了鬼情冷暖的小鬼,要演一个形象非常立体,好坏杂糅的复杂形象,简亦的体会自然就不够用了。
    简亦本来揣度着鬼导的脾气,琢磨着他给请的老师可能也吓人得不逞多让。不过出乎意料,那一男一女两个老师看上去挺和善。男老师穿着一身长衫,不知是什么时候死的鬼,颇为复古的样子。女老师如同很普通的一个老太太,眉眼自己带着笑意。
    他们让简亦做了简单表演,简亦自然表现得很不专业。他在阳间也上过一些演技和台词课,可是显然没什么用,老师没有真的指出他的毛病,也没有对症下药揪出病因。
    这两位老师却不同,认真严苛之中又有和善,几个指点几乎是一针见血的,又亲自给简亦做示范,简亦头一回在演技课上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就是有一点,那个长衫的男老师还好,简亦看不出什么,女老师他是越看越觉得面善,又见女老师慈眉善目,就小心翼翼问道:“老师,我感觉我好像见过你。”
    女老师看他一眼,笑道:“是有可能的,从前我也演过一些电视,早几十年前了,我叫黄月玫。”
    哦,黄月玫。
    简亦起先是了然一点头,继而猛然睁大双眼,卧槽,黄月玫啊!
    就算他不是科班出身,从前对电视圈也没有多少了解,都听说过这个影响了一个时代影视圈的名字。
    “我,我我妈和我爸都特别喜欢您!黄老师。”简亦激动到磕巴,满脑子自己何德何能,又带着心里负担慌忙保证,“我,我一定会好好学的,不辜负前辈教导!”
    黄月玫笑笑道:“要说前辈,张先生才是真正的前辈啊。”
    她知道按简亦的年纪,断然是不可能认识张先生的,就主动为他介绍了一番。
    简亦听着那些能拉一火车的身份前缀,足以写进历史书的资历,已经抽离出来的灵魂仿佛又抽离了一次,感觉被鬼拉来演戏已经不足称奇幻了,能用魂体接受圈中这些巨佬指点才叫奇幻吧。
    名师指点,不过一晚上,等简亦白天在酒店醒来的时候已经觉得自己大有不同,决心好好学习。
    上午没有他的戏,他没有马上起床,用手机随便打开了一部自己快播到大结局的剧来看自己那时候的表演有什么缺点。
    不看不要紧,看了不过两分钟,简亦的脚趾已经在床单上扣出了整个阴山八景。
    那个瞪眼噘嘴露出傻逼表情的人是他?!他以前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演得其实还不错!?
    简亦捂着心口,痛苦地关掉了视频,感觉自己两分钟就经历了一场恐怖故事。他甚至有那么一点开始理解起了黑粉的心情,这东西真的没眼看啊。
    以至于简亦再次拿起手机看见团队那边给他买的前排热搜,看见粉丝们热烈的彩虹屁和话题里尬吹的影视片段,简亦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发了一条微博。
    简亦:#简亦真的绝了#就这,就这也配说有演技!?
    第11章
    季忆很少上微博,偶尔会去转发抽奖,但一次都没有中过。
    这天早上他打着哈欠洗漱完,偶然登陆微博,看到热搜第一是“#简亦骂自己没有演技#”
    自从看了阴网,知道正在北山拍戏的简亦好像被鬼缠了以后,季忆对简亦这个名字也算有点敏感。此时便戳进去看了一眼,面对简亦一个小时前发的,现在已经快十万评论,自己骂自己的微博正文,季忆思索了几秒钟,心中默默计算着简亦被鬼逼疯的可能性。
    毕竟阳间演完还要去阴间演,似乎是挺给人压力的。
    忽然被鬼环伺是什么感受,季忆能感同身受。
    他的同情心刚冒出来,指尖往下一滑就看见紧接着一个营销号发的内容,详细计算了这两年来简亦每部戏的预计收入。季忆看着那个以亿为单位的金额,同情心霎时烟消云散,他觉得自己要仇富了。
    装修还没有正式开始,季忆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贫穷。给陈卫国的工钱可以用纸钱结算,可是各种材料费那都是实打实要用阳间货币来计算的啊。
    而且季忆本来只是想要简单装修一下,大体上是修缮加维持原貌为主,但没想到陈卫国知道以后,却认真地向他建议:“得设计设计,不然客人住着多不舒服?之前我给北山那边一家酒店干活的时候,人家那设计可是真讲究。”
    季忆想说北山那边的酒店什么财力什么投入,他什么财力什么投入啊。不过想想陈卫国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民宿的确需要一定的独特风格,他虽然在经营上心态比较佛,但也是希望有人愿意过来住的。
    季忆于是上网搜了下室内设计,结果要么是看上去就很不靠谱的,要么就是五位数起跳的。
    季忆发现自己不配。
    陈卫国也只是建议,反正他现在赚的是纸钱。不过除了装修风格外,陈卫国还向季忆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给他找几个小工,要不然这活他一个鬼得干到猴年马月。
    既然都请了陈卫国给自己装修,小工季忆当然也不舍得请人间的。现在装修小工一天工资也是几百起跳,大小对季忆来说都是一笔巨款了。
    请鬼也当然是请有经验的好,可是据陈卫国说,这附近的鬼差不多也就他一个有这手艺,早先见过一些老鬼倒像是有木匠的手艺,实在不行就请来现学,顶多做慢一点,反正是季忆要省钱,那也没有办法。
    本地鬼现成就有几个熟的啊,季忆想到了李老头他们。就是奇怪平常都会往这边来的李老头昨天晚上却没出现。
    这天晚上一入夜,李老头倒是来了,不过愁眉苦脸的样子更甚,一见到季忆就说:“季老板,我来同你告个别。”
    季忆懵了,“什么意思,你有孝子贤孙要给你迁坟?”
    李老头叹了一口气,把他满面愁容的原因给季忆说了。原来是那天晚上季忆目睹一群本地鬼和应小涛他们拉来扯去之时,另一个被砸了摄像机的鬼去下面告了官,已经判下来要他们几个本地鬼赔偿那外地鬼的摄像机,要不然就要他们去牢里关个一年半载的。
    一年半载是虚指,如果他们有钱向阴差打点一番,这坐牢的时间就会大打折扣,说不定从一年半载立刻变成十天半个月。
    可本地鬼多是穷酸,李老头这样断了供奉的一个字儿都掏不出来。镇上有个糕点铺的孙长兴倒是还有祭祀,但也凑不出那么多钱,如今都忧愁着。
    季忆那天原觉得有鬼扛着摄像机挺奇怪的,没想到竟然正是北山那边揪着简亦的鬼剧组里的人,不由又觉得这事真凑巧。
    “就是这样了,后头有一阵我恐怕不能过来了。”李老头说。
    “倒也不一定。”季忆道。
    李老头疑惑看他,见季忆脸色轻松地继续说:“陈师傅说他那边干起活来短人,不是,鬼手,我正想着找几个人来帮忙,你们若是来帮忙,我肯定也要给你们报酬的,你们如果愿意,我看看能不能把摄像机的事情解决了,当做给你们的一部分工钱怎么样?”
    季忆的提议让原本的绝境峰回路转,让给李老头又是愣,又是反应过来的激动,只觉有种跪地就拜的冲动。李老头觉得季忆是雪中送炭,毕竟找几个年轻力壮的鬼哪里不必他们这些老头要好?
    李老头一时对于季忆更是由衷敬佩,这是什么德行,什么情操?
    季忆没他想的那么高尚,他只是觉得李老头这几个鬼的性格不坏,又算熟悉,虽然有时候因为年纪大,行事作风和他挺有代沟的,但总体没有坏心思,老鬼毕竟比较朴实一些,见得如今的花花世界也少。如果真请几个年轻的鬼来,说不定能和陈卫国当场凑一桌赌局。
    既然有了这个主意,季忆就让李老头去把其他几个涉及此事的鬼都叫来了。
    李老头又给季忆说了更详细一些的赔偿要求,“那边说,要么赔他一个一模一样型号的摄影机,要么就拿一千个银元宝去。”
    季忆这两天刚把前面买来的银纸叠完,那也不过两百多个,现在听见一千,登时感觉到了自己的手掌一阵酸。
    摄影机季忆在白事店也见过,现在各种各样的纸扎电子产品很多,不过镇上的白事店里卖的一看就是很古早的版本,做得并不走心,也不知道堆积了多少年,就算是季忆这种不玩摄影的外行也能看出来。
    季忆在某宝上搜了搜,倒是跳出来不少纸扎产品,品种丰富多样,甚至还接受定制,可以和掌柜沟通。不过再定制这边定制的也是阳间版本的一些名牌摄影机,没有那个外地鬼说的天地牌的。
    “我想阳间的最新版本摄像机应该比他的好吧,问问他要不要阳间摄像机。”季忆忖度着道。
    李老头说:“那今天晚上就得告诉他,要不然明天这时候阴差就要来抓人了。”
    其他几个鬼也心有余悸地看着季忆,“那我们就去了。”
    季忆叫住他们,“等一等,我跟你们一起去。”
    他一来是想亲自和那边说一下摄影机的事情,二来也是想到白天简亦发的那条微博,深深怀疑简亦快被逼疯了,想着还是出于人道主义去看看要不要救人。
    只是这个时候北山风景区都已经关门,早不让上山了。鬼魂直进直出无所谓,季忆一个大活人却不能。
    因而众鬼带着他从老屋后面的山抄近路直接过去,鬼剧组也在靠近两山交界处的地方,并不是很远,大约十几分钟的脚程。
    季忆一步拿着手电一步踏入黑暗里,身后群鬼跟上,顶着夜色走山路。
    从前季忆对鬼要么是假装没看见,要么是打一架,现在这样和谐,让他自己都感觉有种诡异的奇妙感觉。
    进入后山的范围,季忆的脚踩在松软的落叶上,耳边又传来那种不明鸟的怪叫声。
    季忆听见好几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感觉隐约在黑暗中看见几个圆蓬的鸟形,像是那天对他口吐人言,偏爱黄瓜味薯片的小雀儿。
    走了有十分钟,他们进入了另外一个山头,再有一会儿就听见有明显的对话声传进季忆耳朵里了。
    等季忆再走到开阔一些的地方,就能看见一个很像模像样的剧组,里头有很多鬼走来走去在忙碌着。
    简亦今天还是被叫了过来,他正烦着呢。
    早上发的那条微博已经被他经纪人要求删了,但因为挂了一个多钟头才删的,早被一群人讨论透了。评论区全是粉黑大战,黑粉还说他是故意炒作,问他包年热搜用了几条了云云。公司那边对他这种突然发微博骂自己的行为也是很生气。
    简亦觉得自己更生气啊,对比了黄月玫,他都想公司以前给他请的都是什么老师什么水平。当然这里是简亦自己糊涂了,他们公司请的老师未必是没有真的水平,只是很难面对简亦这种材料的时候还能心平气和深入浅出罢了。
    他跟着黄月玫练了一会儿台词,就被鬼导叫了过去,让他说一段角色台词。
    鬼导今天手里还拿着一根棒子,前面简亦还听见他指着一个摄像骂,骂他干什么不好偏要去凑热闹,影响了拍摄进度,还被本地鬼打砸一顿太没出息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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