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久没有过这种受制于人,力不从心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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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阮庭舟神色不怎么明快地回来了——他也知道了齐熙和今日下午已经匆匆回京的消息。想着这齐三探查阿茶的目的还未可知,他心中便有些发沉,再一想齐三先前对自己那过分亲近的态度……阮庭舟心中不由生出几许不安来,他到底想做什么?
    刚这么想着,清雪来请人了,说是崔氏找他有要事相商。
    阮庭舟这才收拾好纷乱的思绪,快步朝崔氏的院子走去。
    “豆子年纪不小了,阿茶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横竖这亲事已经定了,咱们也早些把这亲给成了……”
    听着老太太充满期待的语气,县令大人心情更加不快了。
    狼崽子!居心叵测的狼崽子!勾走了他闺女的心不说,现下连岳母大人都对他满是怜惜,为他做起了说客!
    阮庭舟心中憋闷,却也不打断老太太的话,安静地听崔氏说完,这才露出怅然的神色叹道:“娘说的是,阿茶的亲事若能早些定下来,晴儿在天之灵,想必也会开心的。从前她总说,一定要给女儿选个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做夫婿,叫她这一生都过得幸福圆满……”
    一说到早逝的女儿,崔氏便微微一怔,目光忍不住透出痛楚来,只她知道阮庭舟才是心中最难受的那一个,是以堪堪忍住了心中的伤感,只怀念似的笑了起来:“我也记得的,那个时候阿茶才三四岁呢她就开始操心了,我还取笑她来着……”
    “她素来是这样的性子,您可还记得那年……”
    崔氏如今年纪大了,越发怀恋过去,尤其阮庭舟与她聊的还是她此生最疼爱的女儿,自然更是一说起来便停不下来了。这一聊不知不觉竟就聊了一个时辰,等崔氏再回过神来想说外孙女的婚事时,夜已深了。
    见阮庭舟面色疲惫却还强撑着陪自己说话的样子,崔氏十分心疼,忙摆摆手叫他回去歇息了。
    她本准备来日一早再与他说这事儿,谁料……
    “老爷早未亮便出门了,好像是衙门里有公务要忙,他还说这几日怕是会忙,没准儿晚上都得在衙门留宿,不一定回得来。”
    来陪崔氏吃早饭的阿茶:“……”
    她就知道!
    不过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疼爱之心,小姑娘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却到底什么都没说,只在崔氏越发心疼的目光中连连点头,答应会叫厨房多做些补品送到衙门去。
    不仅成功避开了婚事,还叫姥姥更加疼惜他了,她爹真的很不好对付呀……想着凌珣得知此事不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阿茶忍不住同情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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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眼便过去了半个月。
    本以为这婚事还有得拖,却不知命运从来都是不按理出牌的——正当翁婿俩变着法儿为这婚事相斗,一时难分输赢,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一道从京中送来的任命书彻底打乱了这平衡的局面。
    阮庭舟升官了。
    从正七品的县令到正五品的户部员外郎,连跳好几级不说,还直接从地方调回到了中央。
    若说从前关家未倒,这样的擢升倒不算什么,可如今……他一个孤儿出身,没有靠山的末流小官,上头为什么会突然砸这么个大馅饼过来?要知那可是六部之一的户部,大周朝的钱袋子,不说正五品的员外郎,便是未入流的典史都是肥缺!就算他素日政绩不错,如今第二任任期将满,上面对他有所安排,可按理来说也该是往州府官职上去提,怎么会直接将他召到京城去?
    此事必不简单。
    背后操作之人是谁?目的又是为何?这些年他被关家暗中监管,根本没有再与从前的同窗或是老师联络过,所以不可能是他们。可除了他们,还有谁会无缘无故想起他来?
    阮庭舟心中一瞬间闪过很多念头,面上却十分镇定地接过了那一纸任命书,还温和地谢过了那前来送书的差役,同时微微侧头看了一旁的杨安一眼。
    杨安会意,马上笑着上前往那差役的袖子里塞了一锭银子:“这大热天的,差兄赶了这么久的路,也实在是辛苦了,若是不嫌弃,不如到府中喝杯茶再走吧?”
    “府上客气了,这升官是大声恭喜了!另外,新的三阳县令半个月后便会来接任,上头也希望大人能早些交接好这边的事情进京,您看着,注意一下时间。”那差役也不客气,收下银子后笑眯眯地与阮庭舟提醒了一句,这才抬头看了看天上那火辣辣的大太阳,有些犹豫道,“天儿确实是有些热,只是小的这还有任务在身……”
    “一杯茶的功夫而已,能耽误什么事儿呢?如今这日头毒,可不好一直干晒的,对身子不好。差兄在此稍作休息,一会儿赶路的时候稍稍加快些也一样不是?”
    杨安口才极好,那差役也确实又热又累,想了想,到底是随他进去了。只是他也不敢多耽搁,喝了杯水又小小休息了一会儿便快速离去了。
    等他走后,阮庭舟才叫了杨安去书房。
    “可有探出什么?”
    杨安从前是官宦人家的管事,对官场上的事情也是有几分敏感的,因此这会儿神色便有些严肃:“不过是个跑腿的,知道得并不太多,只说前些天那原来的户部员外郎得病死了,这才空出了这么个缺儿来,而老爷能升上去,仿佛是有人向上头推举的。”
    有人举荐是一定的,否则皇帝哪里能想起他这么个小人物来。阮庭舟微微拧眉:“没问出那人是谁?”
    杨安摇头,又有些担忧道:“我已派人去打探,只是咱们这儿到底离京中远了些,要知道具体怎么回事,怕是要等上些时日。而到时……您怕是已经进京上任了。”
    阮庭舟这些年暗中没少做事,也没少培养人手,可他一直受制于关家,到底有所顾忌,没法全力施展。而处在暗处的杨安和邵义虽也都算得上能人,但京城乃是天子脚下,离贺州又是千里之遥,他们的手短时间内还伸不了那么长。一如杨安所说,就算能查到,也得花上不少的时间,而他如今,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了。
    见阮庭舟面色微沉不说话,杨安又道:“京城繁华,可形势却比贺州要复杂得多,再加上此事显然有内情……老爷,咱们可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贸贸然地前去,不若再请梅公子帮忙探听一下?”
    梅家家族显赫,在朝中举足轻重,想来这点子事情对梅劭来说是不难查到的。
    阮庭舟没说话,许久突然答非所问道:“杨安,我原本准备这几日去拜访金大人,探一探任期满了之后的升迁之事的。”
    关城倒了之后,上头便派了个新知府过来,姓金。
    杨安一愣,还没说话,便又见阮庭舟目光紧紧地盯着桌上的任命书道,“我原以为我还需要花上很多年才能得到进京为官的机会,才能……彻底替晴儿报仇。”
    他说着,声音渐渐不自知地开始发颤,像是这个时候才终于认识到这道任命书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杨安心中一酸,但也有些高兴:“想来是夫人在天上保佑您呢。”
    阮庭舟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道任命书,许久才收回视线道:“去隔壁看看凌珣在不在家,若是在,便请他马上过来一趟,若是不在……与凌府的门房说一声,叫他回来了立刻来找我。还有,派人去灵显寺接老夫人和姑娘回家,就说我有要事与她们相商。”
    齐熙和的态度摆在那,再加上此事过后陈家的生意不知为何突然遭受重击,短短半个月不到便有举家倾覆之势,众人便再不敢对阮府生出什么心思来了,是以近来阿茶过得十分舒坦,上街也无需提心吊胆了。前些天月牙回家之后,小姑娘还学会了带姥姥出门游玩——当然,说是游玩,可崔氏身子骨不好,也无非就是去庙里上上香,到茶楼里坐一坐罢了。
    只是光这样,崔氏已经很满足了,这日正是初一祈福日,祖孙二人一早便起床在家丁丫鬟的护卫下去了灵显寺。
    杨安一怔,若说阮庭舟提到凌珣时,他还以为他是要寻梅劭帮忙探查这升官之事,可后面听到阿茶和崔氏,他心中便猛地一突,明白了。
    “老爷,您这是不打算带老夫人和姑娘一同上任?!”
    第84章
    阮庭舟眼神幽深,半晌才道:“杨安,我是去报仇的。”
    他是去报仇的,不是真的去做官发财,享受荣华富贵的。此去前路如何还未可知,他不能贸然带上她们。尤其今时不同往日,他面临的危险和困难会远比以往更多——为报仇,也为能护女儿一世安康,他是准备拼命往上爬的。
    从前他甘心在这三阳县做个小小县令,不去谋求更多,一是放不下年纪尚小的女儿和年迈的岳母,怕自己这一走往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们了;二是不愿也不屑借关家的势;三也是因为不知除了关家之外还另有凶手。可如今却不一样,他总要替妻子完完整整地报了这血海深仇才好。
    况且当年晴儿会出事,不就是因为他这个丈夫太弱了,看着可欺吗?虽凌珣目前瞧着可靠,但人心易变,谁也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他努力往上爬一爬,也能让女儿有个坚实的靠山,叫谁都不敢轻辱她。
    只是这条路太难了,他虽下了决心去试,却并不一定能成功,即便真的能成功,中间也肯定伴随着无数腥风血雨。他不能,也舍不得让他仅剩的两个亲人跟着他一起冒险。
    阮庭舟话未尽,杨安却听懂了,可就是因为懂,心中才更加难受了。他这老爷啊,当真是他见过的最真最痴也最傻的人了。
    “姑娘一定不会答应让您一个人进京的,老夫人也不会。”许久,他才叹了一口气道。
    “所以今日之事先不要叫她们知道。”阮庭舟说着突然笑了一下,“等小丫头成亲了再告诉她吧,届时……她已为人妇,便是再想跟着我也不行了。至于娘……阿茶留下,她也会留下的,她舍不得阿茶。”
    那个时候,他的宝贝女儿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了更需要关心的人,就不会太过惦念自己了,而他也能放心地离开,不必担心留下她们孤婆寡孙会叫人欺负。
    至于这婚事……他先前一直不肯松口定下婚期,只不过是觉得凌珣身上还有秘密,没查清楚到底有些不放心罢了。然凌珣的人品和对女儿的真心他还是相信的——那只狼崽子虽某些方面看着十分讨人嫌,但看得出来是个有担当有情义的人,想来不会辜负女儿,且他也有护着祖孙俩的决心和能力,把她们交给他,他是放心的。
    至于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暂且也只能先放一放了,况自己查了这么多日也没有查出什么异常来,兴许真的是太过在意女儿所以多心了,阮庭舟垂眸,强自按下心中的不舍,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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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显寺位于城郊,离阮府有些远,等阿茶祖孙赶回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一进大堂便看见了称得上相谈甚欢的父亲与未婚夫,阿茶整个人一愣,下意识揉了揉眼。这两人脸上竟然都带着笑!一定是她看错了吧?!
    崔氏也有些讶异,可见着这翁婿俩难得相处和睦,顿时便露出了高兴的笑容来:“今儿是发生什么大喜事了,快说出来,叫我这老婆子也与你们一道高兴高兴!”
    虽然一开始崔氏没有察觉翁婿俩之间的暗涌,但随着后来两人交手次数的增加,她哪里还会看不出来呢?起初也担心过,而后见女婿虽一再回避与这桩婚事有关的话题,却并没有悔婚的意思,便也就松了一口气。再加上凌珣也始终耐心相对,并未因此生出什么不快来,她就更放心了,后来更是忍不住和阿茶一样在一旁看起了好戏。
    这两人一来一往的实在太有意思了。
    “娘,阿茶,你们回来了。”阮庭舟闻言看了过来,清俊如仙般的脸上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他是聪明人,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一月内将女儿嫁过去,自然不会再对凌珣摆着冷脸,给人不痛快。何况与凌珣方才一番交谈下来,他心中也确实是满意高兴的。既如此,又何必再端得高高的,为小俩口的日后埋下隐患呢?
    “姥姥,阿茶。”凌珣也站了起来。与阮庭舟一样,他素来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这会儿也带着一抹明显的笑意。这笑意软化了他身上冷锐的气息,凸显了他本就俊朗的眉目,叫人看着竟有些移不开眼的感觉。
    阿茶一时看得眼睛都直了,待对上他异常灿亮,仿佛有星辰跌碎其中的眸子时,更是忽地红了脸,心头碰碰直跳。
    他,他这般高兴,莫不是……
    “娘,是关于这两孩子的婚事。我中午回府时在路上遇见了一位云游到此的得道高人,他说这个月恰好是阿茶的极幸之月,阿茶若能在月底之前出阁,将来便能一生顺遂,福寿圆满,不会受半点困苦。那高人还说这时机千年难遇,若是错过,往后便再寻不到更好的吉时吉日了。那人瞧着颇有些本事,所言也十分中肯,是以我想想这亲早晚都要成,倒不如就照着那高人所言,月底之前将阿茶嫁过去吧。”
    阮庭舟的话叫阿茶心头蓦地一震,脸蛋一下子燃了起来。
    她猜的果然没错,真的是爹爹松口同意他们成亲了!莫怪凌大哥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发觉他正目光含笑地盯着自己看,小姑娘臊得几乎要捂脸逃开了,只是心中到底对父亲突然转变的态度有些疑惑,便还是强做出了淡然的姿态继续听着。
    爹爹可不是好糊弄的人,那劳什子高人的一句话,真就这么轻易叫他改变了主意?
    不知为何,阿茶欢喜羞赧之余,心中也莫名地有些不安。
    崔氏倒没想这么多,虽觉得月底之前就要出嫁有些匆忙,但她自来相信阮庭舟,又听他说这么做能保佑外孙女往后生活顺遂,自然忙不迭就点了头,连连应好,末了还忍不住打趣凌珣道:“莫怪豆子乐成了这样,可算等到了呢这是!”
    凌珣闻言弯了一下唇角,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转身便对阮庭舟拱了拱手:“还要多谢岳父大人手下留情。”
    “瞧瞧,这就迫不及待叫上岳父了!”崔氏顿时哈哈大笑。
    阮庭舟嘴角一抽,想骂他又忍住了。虽说不得不把女儿提早嫁出去,也为了女儿未来的幸福对他露出了笑容,可看着这马上就要叼走宝贝闺女的狼崽子,县令大人这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酸涩不快的。因此他没有多说,只道:“好了,你先回去准备着吧,大致就按咱们方才商量的来办就行,剩下的一些细节我和娘再讨论讨论,她到底有经验些,若有什么变动,我自会派人去通知你。”
    马上是一家人了,阮庭舟说话的态度也随意了很多,阿茶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发现他爹眼神虽有些许不快,但说话的语气却并无半点不愿。可……为什么呢?昨晚上他还对这婚事避而不谈,害得姥姥哭笑不得念了许久呢!不过一个早上过去,不过旁人一句话,从来不迷信的爹爹为何就彻底改变了想法呢?
    不知为何,阿茶越想心中越不安,但眼看父亲与姥姥说得正投入,她到底没有多问,只状似害羞地与凌珣一道出了屋子。
    一出门便被身边的青年拉着小手牵到无人处重重啃了几口,阿茶紧张得心口碰碰直跳,却因真切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欢喜,没舍得推开他。
    见她乖巧顺从,凌珣心中更是快活,他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一手圈着她的细腰,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带着几分霸道地撬开她的牙关,放肆地闯了进去。
    凌珣到底是个武人,虽平日里待阿茶温柔细致,却免不了在兴致高昂的时候多出几分粗犷与霸气,阿茶叫他亲得险些喘不上来气,整个人都软得不行,若非青年用铁臂撑着她,小姑娘怕是早就滑坐到地上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凌珣终于有些不舍地松开了怀里娇软的小姑娘。
    “真想现在就将你娶回家。”他嗓音黯哑,带着几分奇异的火热,眸子更是亮得逼人,似要将人吸进去。
    阿茶小脸通红地回过神,一双眸子雾蒙蒙的,有些欢喜又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才微微喘着气儿道:“你……爹爹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为什么他突然就……”
    “只要是为你好的事情,岳父大人都愿意做的。”凌珣眸子微动,没有多说,只是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抚着小姑娘水润微肿的红唇,眼神幽暗,带着火光。
    阿茶愣了一下,觉得这话有些道理,可不知为何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他先前态度那么坚决……”
    “若真的坚决,当日便不会答应我的提亲了。这段时间岳父大人应当只是在考验于我,如今他会突然转变态度,想来是因为我通过了他的考验,他终于放心将你嫁给我了。再加上那高人所言与你有利,他一心为你,自然不舍得错过任何能叫你幸福的机会。”凌珣心中的笑意因小姑娘的敏锐淡去了一些,又想到一个月后她若知道自己与阮庭舟联手瞒了她,必定要生气,不由便生出了些许犹豫来。
    但这点子犹豫很快又散了——他和阮庭舟一样,终究是舍不得叫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也舍不得将她置于险地的。是以哪怕到时她得知真相会气他恼他,他也认了。
    这话叫阿茶觉得有些道理,凌珣又温声安抚了几句,小姑娘终是不再多想,带着羞涩欢喜的笑容专心绣起了嫁衣,期待又忐忑地等待着成亲之日的到来。
    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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