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知道这么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与这首童谣有某种黑暗的关系。
    不过别误会,与兔子无关。
    这个故事里的兔子不是兔子,而是一只狗。狗的名字叫兔子。”
    莫小雅听了这话,哈哈大笑。
    “那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说来听听呀!”
    男人便开始慢慢讲述。
    “很多年前,一个女人死了。
    她的丈夫把她埋在了石板桥的右边,还在坟头周围种了四棵古怪的树。那树上粗下细,就像一个个倒立的坟头。
    很多年过去了,那四棵树始终没有长大。
    有一天晚上,静谧无风,老天仿佛都死了。
    一个年轻人路过石板桥,不经意间往坟头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三棵树纹丝不动,只有西南角那棵树在晃动,左一下右一下,十分规律,十分诡异。
    明明没有风,为什么树会动?
    明明没有风,为什么只有一棵树会动?
    那个年轻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走了。第二天,他听说了一件事:西南角那棵树早就枯死了,十几天前,有人把它推倒,扛回家当柴火烧了。
    那左一下右一下晃动的东西是什么?
    然后便有一个剧团,剧团举办才艺比赛,袁鱼肠获得了第六名。
    第一名是陈瓜瓜,他会变戏法。
    第二名是兔子,它是一只狗,会十以内的加减乘除,还会跳广场舞。
    第三名是李无帽,他会演皮影戏。
    第四名是梅妆,她什么都不会,但是长得十分好看,往台上一站,一笑一颦一举一动都是戏。
    第五名是田芒种,他会武功。据说,他有一本祖传的武功秘籍,练成之后天下无敌。据说,他快练成了。
    袁鱼肠表演的节目是诗朗诵,没人喜欢,只获得了第六名。
    县剧团没几个人,第六名就是最后一名。
    袁鱼肠很郁闷,决定去找李无帽聊聊。
    太阳掉到了大山后面。
    春天。百花香。
    袁鱼肠慢慢地走。
    县剧团太老了,都是青砖房子,外墙长满了爬山虎。有一口水井,石头垒成的井台高出地面一米多,上面长满了青苔。井边有一棵高大的树,遮天蔽日,那是几只大鸟的家。现在,它们一声不吭。
    月亮眯缝着眼睛挂在天上,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个世界。风很大,吹着一些看不见的东西在黑暗中窜来窜去,显得有些鬼祟。只有一间房子里亮着灯,那灯光很昏暗,晃来晃去,映在窗帘上的影子忽大忽小,十分古怪。
    袁鱼肠走过去,敲了敲门。
    门一下就开了,仿佛李无帽一直躲在门后等人敲门。他看了袁鱼肠一眼,又往袁鱼肠身后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回去了。
    袁鱼肠跟着进去了。
    李无帽坐到桌子旁边,摆弄一堆皮影人。那些皮影人是用驴皮做的,线条古拙,造型夸张。它们很老了,属于一个已经死去的朝代。
    后窗户的玻璃碎了一块,风吹进来,吊灯晃来晃去。
    李无帽默默地坐着,不说话。
    袁鱼肠四下看。
    墙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皮影人,或大或小,或长或短。它们都有眼睛,眼神竟然都不一样,或喜或悲,或惊或怒。
    有些东西如果太多了,会让人觉得极不舒服,比如蟑螂,比如蚯蚓,比如皮影人。
    袁鱼肠收回目光,看着李无帽。
    李无帽默默地坐着,不说话。
    袁鱼肠说:“我觉得,你应该是第一名。”
    李无帽抬起头,看着他。
    袁鱼肠又说:“陈瓜瓜变戏法,全靠道具,没什么真本事。兔子是你训练出来的。在咱们剧团,你才是台柱子。”
    李无帽看着他,不说话。他平时也是这样,寡言少语。
    李无帽似乎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说:“团长没参加比赛,他应该是大兔子,第一名陈瓜瓜应该是二兔子,以此类推,五兔子应该是梅妆。”
    袁鱼肠震惊不已。
    他暗恋梅妆很久了。
    袁鱼肠觉得剧团有问题。
    也可能是剧团里的某个人有问题。
    可是,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出在谁身上。他只知道那首童谣已经向他发出了警报,下一步,他要用勇气和智慧去拯救梅妆。
    他睁大了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剧团里的每一个人。
    李无帽抬头看着天空,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背诵戏词,又似乎是在向老天讲述某件事情。他很孤僻,总是独来独往,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袁鱼肠不知道李无帽的年龄,可能是三十几岁,也可能是四十几岁,反正不到五十岁。
    陈瓜瓜在制作道具,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头盒子,刷了红漆,乍一看就像是一个骨灰盒,很丧气。他很干瘦,肯定不超过一百斤。除了变戏法,不管春夏秋冬,他都戴着手套,吃饭睡觉都不拿下来,好像胳膊上长的不是两只手,而是两只手套。陈瓜瓜说过,他靠两只手吃饭,得保护好它们。
    除了变戏法,陈瓜瓜还会干很多事情。
    有一次,袁鱼肠外出办事,半夜才回来,看见一团绿色的火在院子里飘来飘去。他心头一冷,走过去,发现是陈瓜瓜在搞鬼。陈瓜瓜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解释什么,捧着那团绿色的火,慢慢地走开了。袁鱼肠认为那已经超出了魔术的范畴,应该属于一种巫术。
    兔子趴在地上,定定地看着田芒种。它没有眼白,眼神无比深邃,像院子里那口不见底的水井。
    田芒种耍大刀。现在是春天,别人都穿着毛衣,他却光着膀子,放肆地展示着浑身的肌肉。
    梅妆在化妆。她是一个美丽的姑娘,每天需要花大把的时间维护她的美丽。
    他们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如果他们都没问题,难道是剧团有问题?
    袁鱼肠看了看围墙。
    剧团的围墙很高,比房子高出一大截,上面还有铁丝网,看上去十分古怪。北边围墙的铁丝网上挂着一件蓝布褂子,很肥大,已经有年头了,蓝色都发白了,不知道它是怎么挂上去的。刚进剧团的时候,袁鱼肠心里极不舒服,觉得自己似乎是进了监狱。现在,他已经习惯了。
    如果围墙没有问题,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剧团的制度?
    袁鱼肠上班第一天,团长只和他说了一句话:不许靠近那口水井。
    如果幼儿园制定这个制度,那还情有可原。可是,剧团里都是成年人,就算是靠近那口水井,也不会出什么危险,那为什么要制定这个制度?
    袁鱼肠去问剧团里的其他人,都避而不答。
    是水井有问题?
    一口水井而已,能有多大问题?
    袁鱼肠继续思考。
    最后,他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录音机上。
    今天早上,他刚打开门,就看见门口有个纸箱子。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箱子,看见里面是一个老式的录音机。那录音机脏十分破旧,很多地方都掉了漆,还少了两个按键,看样子至少是三十年前的产品。
    这是谁送来的?
    袁鱼肠抱着它去找李无帽。李无帽明显也吓了一跳。他从床底下掏出纸箱子,看见录音机还在。
    多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录音机。
    袁鱼肠抱着属于他的录音机回去了。他把它放到桌子上,坐在旁边看着它,心里越来越不安。
    它肯定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有人把它放到了门口。
    昨天晚上袁鱼肠半夜才睡,出去上厕所的时候门口还什么都没有。也就是说,那个人下半夜才把纸箱子送过来。
    剧团每天晚上九点就关门。前面说了,剧团的围墙很高,没有人能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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