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宇沮丧地想,要么林晓疯了,要么就是真的见鬼了。
    林晓恍惚地叙述,把时间带回到一个小时以前。
    黄昏降临,林晓抬起头,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把窗前的桌子染得通红,寝室内,明与暗两种调子阵脚分明,窗前亮得刺眼,而靠近门边的角落一带却早就融入黑暗,显得模糊不清。
    林晓此时心情放松,三天前,陈铭宇的推断彻底扫清了她心底的阴霾,她终于相信那个婴儿的鬼魂并不存在。
    那只是一个心理扭曲的女人对她的作弄,看着她没命的哭叫来获得精神上的快感。
    林晓恨陈小雪,但更多的是怕,如果夏萱不在寝室,她是万万不敢回去的,夏萱一出门,她也会尾随着出去,她一分钟都不敢同陈小雪单独在一起。
    林晓转头看了看夏萱,她正坐在床沿上,两只脚垂下来,悠闲的荡来荡去,仿佛在她前面的不是一片虚空,而是一条哗哗流淌着的溪水。她手持一面精致的小镜子,呲牙咧嘴的挤着鼻子上的几颗粉刺,不时还唉哟地叫唤一声,那是她把自己挤疼了。
    陈小雪不在寝室里,这令林晓感到难得的放松。
    这里的夏天不仅炎热,而且有些憋闷,她觉得脸上有些发黏,起身到水房洗了把脸,清水掠过,她觉得皮肤不那么紧绷了。
    她走回寝室,刚想把水盆塞进床下,接下来就仿佛被定住了。
    他—又—来—了!!!
    那个婴儿,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中央,离她还不到两米远,林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的出现毫无预兆。他那有些发黑的小脸微微仰起,一双红色的小眼睛凶狠的瞪着林晓,两只小手死死的扒在地上,像一只凶悍的豺狗崽,仿佛就要一跃而起的扑向她。
    林晓想起了那个噩梦。
    她的第一反应是要转身逃走。
    这时,陈铭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有些幻觉的确很逼真,跟真的一模一样,但实际上都是不存在的,只是心理作用。”
    林晓突然镇静下来。
    没错,是幻觉,她在心里默默念叨着,他是假的,是个幻影,看上去他在那里,实际上他不存在,他只存在于我的脑子中。
    她用余光瞄了瞄夏萱,夏萱还在那里若无其事的照镜子,这给了她莫大的鼓舞,她的想法更坚定了。
    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根本没有,对,肯定是幻觉,肯定是。她心底陡然澎湃出一股力量,这力量令她勇敢起来。我要战胜他,这个心魔,否则他将永远缠着我,她这样告诉自己。
    林晓做出一个从前连想都不敢去想的举动。
    她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去,伸出一只手向地上的婴儿摸去,同时有些挑衅地对自己说:我要证明给你看,他根本就不存在。
    然而,她真真切切地摸到了他,她摸到他的小脸,像死鱼的鳞一样又凉又滑,除了冰冷,手指还感到一丝粘稠,同时她闻到一股不可名状的奇怪味道,正是他身上发出来的。
    他就在那儿,根本不是幻觉。
    林晓仿佛遭到了重重一击,她尖叫起来,像被蛇咬了般跳到一旁,死命抱住了头。
    “夏萱!夏萱!夏萱!”她没命地尖叫着,用变了调的声音冲着夏萱嚎叫。
    她看到夏萱正不知所措地望着她,眼里满是迷茫。
    她继续喊,指着地上,拼命喊:“夏萱!夏萱!”她像只被人狠狠踩住爪子的猫。
    夏萱仍旧是迷惑的表情,迷惑地看着林晓。
    她的表情告诉她,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她看不到他。
    她看不到他?
    她看不见他!!!
    林晓如遭雷击,她彻底绝望了,一个声音在她脑子里大喊:他真是个幽灵,是个鬼魂,陈铭宇你骗我。
    接着,她看见无边无际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顷刻间就把她湮没了。
    陈小雪?
    又是她干的?
    听完林晓的叙述,陈铭宇马上条件反射地弹出这个念头来,但转念就给他否掉了。因为林晓说她摸到了那个婴儿。
    真的摸到了?不会真的存在着一个婴儿吧?
    而且,这是个只有林晓一个人能看得到的婴儿?
    有这样的东西吗?
    如果真有,那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陈小雪一个普通女生,就是心肠再坏,总不可能会妖法吧?她总不能凭空一指,就变出个血淋林的婴儿来吧?
    除非她不是人,是个女鬼女巫女妖精。
    但这怎么可能呢!!!现在可是大白天。
    陈铭宇的头大了,上次他几乎已经确信无疑是陈小雪搞的鬼,那些推断完全说得通,可这次……
    那天陈小雪并没有承认他的指责,他以为是她硬扛着不认错,可现在陈铭宇有些动摇了,也许真的冤枉了她呢?
    可她为什么又说什么“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明显是她知道些什么嘛!
    一切都乱套了,陈铭宇有些发蒙,他用力地搓了搓脸颊,迫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他决定重新调查一下前面的事,当然,重点还是那个古怪兮兮的陈小雪。
    可如果事实证明林晓头两次惊吓真的不是陈小雪所为,那又该做何解释?
    那样是不是就说明这世间真的有鬼呢?
    陈铭宇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调查了三天之后,陈铭宇郁闷地发现,当日他口若悬河的推断已经站不住脚了。
    他发现了两条重要的新情况。
    其一,林晓返校那天晚上,陈小雪并没在寝室,最起码林晓听到哭声时,她不在那。
    那天陈小雪回家了,这是老王亲口跟陈铭宇说的。
    那天是老王生日,老王记得清楚着呢,他一张嘴就准确地指出那天是星期六,他说那天他妈给他红烧的排骨,还酱了个肘子,他还回味说,我妈那排骨烧的,不比国宴的大师傅差。
    他的表情陶醉,好像他真吃过国宴似的。
    接着老王提供了一条重要信息:
    那天晚上9点半,老王到小区门口的超市给他爸买啤酒,看到陈小雪也在里面买东西,手里还拿着几包康师傅方便面。
    9点半,那正是林晓第一次听到婴儿哭声的时间。
    陈铭宇不放心的问:你肯定没有看错人?
    老王很不高兴,没好气地说:“我们从小学起就在一个班,青梅竹马啊,就是把她的骨头做成标本,我都能认得。”
    陈小雪家虽在本市,可学校地处郊区,一个东北,一个西南,最起码相距十几公里远,如果真是陈小雪做的,除非她会飞,会瞬移,或者会分身术才能行。当然理论上还存在着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世界上有个跟陈小雪一模一样的女孩,并且还跟她住一个小区。
    可这怎么可能?
    其二,陈小雪的手机款式很老,根本没有发送彩信的功能,那张图片与她无关。
    赖以支撑陈铭宇对陈小雪嫌疑推断的两条重要论据灰飞烟灭,整个推理也随之土崩瓦解。
    陈铭宇的一切努力和工作都归了零,再次回到起跑线。
    他觉得自己真的走进死胡同里,前后左右都是墙,惟独看不见光。
    陈铭宇很努力地想解开事实真相,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一场悲痛彻底摧毁了他的好奇心。
    一天前,林晓再次遭遇了那个婴儿。
    她半夜醒来时,他就稳稳地趴在她胸口上,一双眼正阴森森地对着她的眼,林晓觉得后脑上仿佛被一柄铁锤猛击了一下,颅骨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她浑身抽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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