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依旧还是难以信任,至于让路狄亚代替他们送死那一说,凌纹发现自己并非当真那么在意。弟弟的眼光到底还是出现了偏差,他这哪里是出自心软?说白了只是将任务看做第一位。至于那些可能付出的代价,凌纹认为那些不过都是理所当然。
    对于一个在这尘世间摸爬滚打了几千年的人来说,大概真的不能指望凌纹将生命视为无比贵重的东西。
    凌章呆了一呆,整整将对方所言回味了三遍才总算彻底领悟对方的意思。在记忆中,这无疑是阿纹最为坦陈的一次,而他的本心,原来……竟是这样的!
    藐视生命!乃至于将生命看做可以付出的代价,只要是为了达成最终的目的,死一些人,包括旁人和自己在内,都是可以接受的付出。
    原来,这才是凌纹的准则。
    即使凌纹厌恶取食人心的行为,宁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老迈无力,也绝不曾碰一碰那种东西。但是,从本质上来说,对于生命的看法,他竟然与自己的弟弟别无二致。
    他们果然是真真正正一脉相承的兄弟。
    凌章难以掩饰自己此时的欣喜若狂,其实他多少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些闯入山腹密道,将阿纹逮出来?天知道这么多年里,他千百次的生起过这样的念头,并且好多回都差一点付诸行动了。
    最后阻止他出手的,只能那种难以言说的自惭形秽,因为凌章清楚,自己那看起来强悍的生命力乃是由无数的鲜血浇灌出来的,他总是不忍心将自己唯一的至亲也拉入这血沼深渊之中。
    直到这一刻,凌章终于后知后觉的领悟了一个事实——原来阿纹也早已深陷血海之中。或许表面看来有所区别,但事实上他们兄弟却是一模一样的。
    当然也有些许心疼,然后随后涌起的狂喜随即便将这种淡薄的情绪覆灭吞噬了。凌章扬眉笑了起来,同时他还控制不住的又往凌纹身边凑了凑,最后索性与其并肩坐下。
    尽管时间不多,但说会儿话的功夫还是有的。总之不管怎么说,凌章的计划已经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如今谁也没有办法去插足了。按照相应的步骤,要等路狄亚那边有了一定的结果,才会轮到他们兄弟两人出手。
    当前这仿佛是从老天那里偷来的一点空闲,竟然是如此珍贵,至少对凌章而言是舍不得让它白白溜走的。
    凌章伸出手臂,小心翼翼的绕过另外那人的背后,只是到了最后关头终究还是没敢做什么,虚虚的搭在对方的肩上,力度轻的如同一片羽毛。
    如此停顿了一会儿,凌章无可避免的发现了对方的漫不经心——
    因为凌纹并没有对此时双方的亲昵提出任何抗议,而如果放在平常,这是绝无可能的。不管怎么说,兄弟两个以这种姿势依偎在一起,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过于……暧昧了些。然而,如今的凌纹甚至都没有发现不对劲之处。
    并非凌纹的心思清浅透彻到了一望即知的地步,只不过因为他脸上的忧色过于浓烈,从他眺望的方向便很容易知道此时他正在想些什么。
    纵然凌章并不情愿,但为了收回阿纹的注意力,也不得不再一次提及对方真正感兴趣的话题,“你就别管路狄亚的事了,不管他能不能完成任务,这份责任都将由他来承担。”言外之意,既然事情已经交付出去了,结果如何都与他们没有关系。
    凌纹没有应声,但浓烈的不放心却是遮掩不住的,身体下意识的一僵。
    凌章的手心正好贴着凌纹的肩头,自然马上觉察到了,撇了下嘴角,万分不快的找补,“说起来,我不也是为了成全路狄亚吗?他不惜弄瞎自己的眼睛也要留下来,可见是如何看重这个任务,冲着这份决心,他无论如何也会设法成功吧。”
    道理是没有错,而凌纹自己也想到了这一层,但这不表示他就可以彻底高枕无忧,只等待最后的结果。
    其实凌章说的也没有错,路狄亚的决心毋庸置疑,手段也堪称强硬,其确实可以算得上执行任务的上佳人选。至于究竟还在担心些什么,凌纹自己也说不分明。
    “你当真清楚路狄亚的身份?”在万千烦扰的思绪中,凌纹费尽力气才整理出这么一个问题。
    凌章随口应了一声,“关于这个,阿纹应该也早就想到了吧。”
    凌纹再一次伸手在额角上按了按,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今天将这个动作重复了多少遍,然而头痛已经到了到了剧烈难忍的程度,他几乎怀疑自己的颅骨都开裂了。按压的手法或许并没有太大的效果,也仅仅只是聊胜于无而已。
    毫无疑问,深入的思考只会加剧头痛的症状,但偏偏凌纹还不得不去认真思考,“的确,过去在灏湮大人的身边也确实跟着一只相似的猫咪。”
    不管怎么说,凌氏兄弟二人都曾经担任过灏湮的随从——即使他们两人对此有着截然不同的心境,一个荣幸之至,而另一个则无比唾弃,对于她身边有过一只宠物的事,兄弟两人却不可能不知道。况且,很长一段时间内,大祭司确实对自己的宠物猫咪表现出了难得的喜爱之情。
    就算光阴荏苒,凌氏兄弟不小心忘记了曾经的小插曲,在乐园岛宫殿上方的祭坛上,还是留下了充分的证据——当年的雕刻师甚至还在大祭司雕像的身边留下了一只猫咪的影子。
    正是基于大祭司随从的这一身份,在所有人当中,最先看出路狄亚身份的人,应该非凌氏兄弟莫属了。
    与此同时,随之而来的疑虑也比旁人更多一些——
    “但我们都知道,宠物不可能有那么长的寿命。灏湮大人的那只白猫,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妖兽的一个分支,具有化形的能力,但其它力量绝对无法与真正的妖兽相较。”凌纹所说乃是事实,况且,即便是真正的妖兽也难以存活几千年,他们兄弟两人之所以如今都还活着,则是各自使用不一样的超越常理的方法。
    凌章并不如何关心这个,于是回答的也相当敷衍,“路狄亚肯定是不是当初那一只猫,不过,看他对妖兽乐园的熟悉程度,大概与当初的宠物有十分深刻的关联,说不定便是继承了血脉的同族。这些都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既然妖兽有特定的传承方式,别的旁支自然也可以学习。”
    尽管个中细节不明,譬如说路狄亚是如何得到这种“传承”的?他又是如何得知灏湮遗命的?但这些都只是细枝末节。
    路狄亚与曾经的大祭司有所关联,这一点几乎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凌纹还在纠结于路狄亚的来历,尽管很多事情已经得到了充足的解释,可他依旧认为自己仿佛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可惜的是,那个细节实在太过微小了,且间隔的时间太长,这让他绞尽脑汁也无从追寻。
    反倒是凌章,他心中一直存有一个疑点——白猫,不是路狄亚,而是当初大祭司养在身边的白猫,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以灏湮那女人的性格来看,天生就缺乏一副柔软的心肠。或许在旁人心目中,大祭司大爱无疆,但凌章从来都不以为然,即使大爱无疆这个词语没有形容错,不过换一个角度去想,所谓的大爱,不正是另一种冷酷吗?
    所以凌章可以断定,灏湮那女人肯定不会没事找事,去给自己弄一只白毛团子来养,最大的可能,当初的白猫应该是一件不怎么相宜的礼物。至于灏湮会喜欢上那东西,都是后话了。
    送出这份礼物的人,是谁?
    为何就连近身侍从的兄弟两人,对此都全无印象?
    凌章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要把自己的疑虑提出来,让阿纹与他一同参详。可是这个念头还没有真正成形,就已经被他自己掐灭了。
    有什么好参详的?既然阿纹都不曾想到,他何必去提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使如此一来很有可能错失某个关键,但那又怎么样?灏湮的遗命能否达成,从来就不是凌章在意的事。
    第175章 第175章—符文
    “火炼大人,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行动。”楼澈汇报完毕之后,便开始低头摆弄手中的一件物事,竟然十分认真的样子。
    所谓的所有人,便是当日将所有妖兽战力进行划分整编后形成的奇袭支队。原本这支队伍的领导者是雷哲鸣,只可惜那位到现在为止依旧音信杳然。没有别的办法,楼澈只好暂代指挥权。不过幸好目前还用不上后备队,因此楼澈也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务,他如今的身份更类似于火炼的近身顾问。
    火炼曾经郑重其事的许诺过,他绝对会在由年轻,甚至是年幼妖兽组成的预备队上场之前,就彻底的结束这场战争。
    这无疑可以算是极为狂妄的许诺,但楼澈最后还是选择相信。没有别的理由,他打从心里不希望把妖兽的未来也卷入战场,倘若真的到了那个鱼死网破的地步,能够存活下来的妖兽大概真的没有几个了,届时,战争的胜负甚至都不再重要,因为妖兽已经没有任何未来。
    顺着楼澈的动作,火炼略带好奇的看了看他正在擦拭的东西,赫然竟是一柄半米来长,造型极其尖细的银剑。
    这可真是新鲜,要知道,妖兽多半是不会使用武器的,说的确切一点,是不屑于使用武器。既然天生一副切冰断玉削铁如泥的爪牙,为何还要借助外来的力量?带着这种身外之物,当真是又不方便,又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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