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柳年把馒头揪成小块,全部丢进汤里,然后用筷子搅了搅,搅了搅,又搅了搅。
    赵越心里纳闷,这是什么怪异的吃法。
    馒头被肉汤泡得软绵绵,自然谈不上有多好吃,所以温大人心情就更加郁闷,吃完饭后便一个人蹲在院子里看蚂蚁,谁都不想理。
    晚饭是糊掉的馒头,还没有亲可以成!
    “小柳子啊。”周顶天乐呵呵进来,“看干爹给你买什么了。”
    温柳年回头,就见是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
    没意思。
    “怎么,不想吃啊。”周顶天蹲在他身边。
    温柳年闷闷道:“没胃口。”
    “好端端怎么会没胃口,是不是姓赵那小子欺负你了?”周顶天翘胡子。
    “没有。”温柳年否认,“在想案子。”
    “只要你还做官,案子就不会有完的一天,天天这么愁眉苦脸,日子还过不过了。”周顶天拉着他坐在石凳上,将糖葫芦递过去,“吃完之后,干爹带你出去逛逛,现在城里头很热闹。”
    “嗯。”温柳年点点头,“慕白呢?”
    “与追影宫的人一道出去置办贺礼了。”周顶天道,“顺带连你那份也一道备好,直接送往腾云堡便是。”
    “哦。”温柳年咬了一口糖葫芦。
    成亲真是一件好事。
    恰逢夜市,大街上头人很多,温柳年原本晚饭就没怎么吃饱,又吃了山楂开胃,闻到小摊的香气便更加饥肠辘辘,于是扭头四下看,想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好吃。
    “大人!”暗卫在远处挥手打招呼,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两三个大盒子,上头扎着红绸缎,当真是很有成亲的氛围。
    百姓见着之后自然要好奇问,如此一来二去,不消片刻工夫,全集市都知道了尚堡主要与木师爷成亲的事。
    先前有追影宫主秦少宇与沈千凌,后头又有武林盟主沈千枫与叶瑾,楚国百姓对这类事已然很容易便能接受,甚至还觉得两人挺般配!温柳年米线还没吃半碗,就已经听摊主感慨了十几回“佳偶天成”“天作之合”之类的句子,简直耳朵都要长茧!
    “大人何时成亲啊?”旁边卖米酒的老板娘笑着打趣。
    温柳年还没说话,周顶天便已经道:“现在说这些还早。”
    ……
    不早了啊!温柳年拼命往碗里加辣酱,师爷年纪还要比我小!
    周顶天在一边看得直皱眉,只不过去了趟蜀中做官,怎的口味就变得如此凶残。
    府衙里头,赵越在与陆追商议完事情后,半天也不见温柳年回来,心里觉得有些纳闷,只是去逛个夜市,怎么去这么久。
    “小柳子啊。”外头传来周顶天的声音。
    然后就见温柳年无精打采,低着头进了院子。
    “怎么了?”赵越问。
    “没什么。”温柳年与他擦肩而过,独自回了卧房,略蔫。
    周顶天一头雾水跟在后头,也没搞懂到底是何缘故。
    好端端的吃着米线,怎么突然就又不高兴了,似乎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啊。
    桌上烛火轻轻晃动,温柳年自顾自喝茶。
    “出了什么事?”赵越推门进来,拉着椅子坐在他身边。
    “没什么事。”温柳年道。
    “分明就是有。”赵越将他抱到怀中,“好好跟我说,怎么了?”
    温柳年想了想,道:“累。”
    自从来到苍茫城,似乎压根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天,就算睡着也不踏实。越往后事情便越多,几乎忙成陀螺一般,但有虎头帮的事在心里压着,也不敢有半分松懈。现在好不容易匪患平定,虽说还有个凭空冒出来的大明王依旧成迷,但也好歹算是暂时消停了下来,于是以往积攒下来的困倦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与其说是想成亲,倒不如说是想与他一道回江南,将一切烦心事都抛在脑后,不再去想诸多纷纷扰扰,只与喜欢的人一道,牵手看尽六月繁花。
    赵越将他抱得更紧:“我带你去朝暮崖住一阵子?”
    “不行。”温柳年摇头,“师爷马上就要成亲了,我若是再去山中躲清闲,那府衙内的公务要怎么办。”更何况还有向冽在这,自己哪有说失踪就失踪的道理。
    赵越心里叹气,有些时候,倒是真想让他无官无职,了无牵挂。
    温柳年靠在他怀中发呆,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梦,手指一直抓着赵越的衣袖不肯放开。
    红甲狼背着青头蛊王,从窗户缝里费劲挤进来,然后就熟门熟路爬到桌上,嗖嗖钻进镂空小木盒中,
    盒子是陆追按照红甲狼的大小所雕,装它一个刚好,但若再加一只胖乎乎的青头蛊王,则就显得拥挤了许多。幸好蛊王只是抬了下眼皮,便又慢吞吞闭了回去,似乎并未在意被迫搬家这回事。
    红甲狼高兴晃须须。
    一起睡觉呐!
    若是被暗卫看到,估计又要唏嘘许久。
    比不过尚堡主也就算了,居然连红甲狼都比不过。
    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在山中搜寻几天之后,依旧没人发现关于所谓“钱满仓”的踪迹,若非当日在场的几十个小喽啰都斩钉截铁,信誓旦旦表示的确亲眼目睹,供词又出奇一致,向冽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对方究竟有何本事,竟然能在数万大军的封锁下悄无声息便溜走?
    “向统领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温柳年替他倒了一杯茶。
    “若实在找不到,只有就此作罢。”向冽道,“也没必要再让大军耗下去。”
    温柳年点点头,道:“听其余人的供词,那钱满仓似乎与虎头帮帮主结怨颇深,否则也不会冒险潜入苍茫山,落在他手中,与落在朝廷手中或许是一个后果。”言下之意说不定逆贼早已丧命,你也不必再为此忧心。
    “按理来说,在此次剿匪之后,大人就该随我一道回王城面圣。”向冽道,“只是既然尚堡主与木师爷要成亲,那自然该留下喝杯喜酒,横竖已经拖了这么多天,倒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温柳年道:“尚统领也要留下喝喜酒吗?”
    “我怕是不行,不过贺礼定然会备齐。”向冽道,“刺史那头还有些事,我今日下午便要动身去他府中,待一切都办妥之际,再回来与大人一道启程北上。”
    温柳年点点头,也并未多说什么。
    晚些时候,向冽果然便带人离开了知府衙门,大军也分批回了驻地,苍茫城内顿时空了不少,温柳年也是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虽说向冽品行还算不错,但无论如何也是皇上的人,有他时时刻刻在身边,总觉得不大自在。
    “这副样子,将来要怎么在朝为官?”赵越捏捏他的脸,“现在还只是一个向统领,朝中可都是八面玲珑的老油条。”
    “不同的地方,自然该有不同的样子。”温柳年道,“苍茫城本就该这样,民风淳朴天高地阔,与王城是两回事,等当真被调任到皇上身边,我自然知道该如何拿捏分寸。”
    “大人。”花棠拿着一摞红纸进来,“这是五日后大婚的流程,时间也不算宽松,我们有不少事要准备。”
    温柳年打开之后,立刻就被密密麻麻的小字震了一下:“成个亲居然如此麻烦?”还当就是说媒下聘合八字,然后再选个黄道吉日吹着唢呐接进门。
    “成亲一辈子就一回,尚堡主又为人谨慎,自然要分外认真一些。”花棠道,“现在先看一遍也好,待到将来大人成亲之时,也会更加熟悉这些。”
    说得也是……温柳年挠挠下巴,认认真真一项一项往下看。
    而在腾云堡内,此时则更是一片乱糟糟的景象——堡主要娶亲,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千万马虎不得。木青山原本想要出门看看,结果三回都被劝了回来,说是山上最近乱,最后只好待在书房里头,百无聊赖翻书看。
    尚云泽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盘云片糕。
    木青山打呵欠,昏昏欲睡看他。
    “晚饭都还没吃,就已经困了?”尚云泽将人抱到怀中。
    “没事做。”木青山闷闷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让我下山?”
    “成亲前一日。”尚云泽喂他吃点心。
    “为什么?”木青山觉得自己最近实在坐太久,连屁股都开始疼。
    “都要成亲了,自然不能再出什么乱子。”尚云泽道,“将你带在我身边才能放心,省得被人抢了去。”
    “谁会抢我。”木青山嘟囔。
    “一个人嫌闷?”尚云泽问。
    木青山点头。
    “成亲后在山上住几日,我们就搬去苍茫城。”尚云泽道,“不过那是估摸着也待不了多久,就能与问大人一道北上王城了。”
    “嗯。”木青山搂住他的脖子,又打了一个呵欠。
    “紧不紧张?”尚云泽问。
    木青山老老实实道:“有一点。”
    “成了亲,也还是同我们现在一样。”尚云泽让他靠在自己怀中,“所以不用怕。”
    木青山道:“什么都一样吗?”
    尚云泽点头:“什么都一样。”
    木青山强调:“说过的话不许反悔。”
    尚云泽想了想,“除了那件事。”
    木青山趴在他肩头装死。
    但尚云泽显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妥协,天知道他已经等了多久,若是再继续忍下去,只怕没病也会憋出病。
    腾云堡在江湖中也算是能叫得出名号,尚云泽平时人缘又颇好,此番他要成亲,前来道贺的人自然不会少——就算时间着实匆忙,也还是来了不少门派。
    温柳年道:“过年也没这么热闹。”
    “都是江湖中人,说话大声行事豪爽,自然是要比百姓更加闹一些。”赵越与他共骑一匹马,一道出了城门。今日府衙内没什么事,所以两人打算去苍茫山的水涧中过一夜,顺便躲个清闲。虽说成亲之人是尚云泽,但由于有追影宫暗卫在,所以府衙内的闹腾程度也丝毫不比腾云堡差——甚至连喜饼的样式都要过问,叮嘱上头一定要印并蒂莲花。
    身为江湖吉祥物,就是要如此鞠躬尽瘁,不求回报。
    完全没有给公子和少宫主丢脸。
    水涧周围依旧一切未变,赵越道:“在这等我,我去帮你抓鱼。”
    “我也要抓。”温柳年道。
    赵越刮刮他的鼻子:“不怕掉河里?”
    “你再捞我上来便是。”温柳年把鞋子脱下来,又小心翼翼挽起裤腿。
    盛夏时节的山涧已经不算冷,赵越便也没拦着,拉着他的手一起下了河,寻了处水流平缓些的地方:“站好。”
    “嗯。”温柳年问,“怎么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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