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司行简提及下毒的人,楚仲琛踱着步思索:军中条件艰苦,即使行简表弟身为将军,他也没有单独开小灶。食物是大锅饭,至于餐具,往往是一叠送来,他们和几个副将校尉随机取了自己盛饭,也不可能在这里做文章。那么......
    转身时余光瞥见司行简淡定地撸着大猫,丝毫不见急切。“你是不是已经有头绪了?”
    司行简微微颔首,“一碗粗茶,刘三七送的。一小坛酒,王监军敬的。”
    “王监军?”楚仲琛忆起今天司行简上战场前,王监军特意来送行,拿了他自京城带来的酒预祝将军凯旋。“王监军不是皇上的人吗?怎会用这种手段?即使要收回兵权,毒死你也无用。”
    “为何排除了刘三七?”司行简反问道。
    “他跟了你五年了,不太可能吧?”楚仲琛没料到他会怀疑刘三七,十分讶异。
    若是楚仲琛知道对面这人还怀疑过自己,不知会作何感想了。
    司行简没有理会他这天真的想法,到底是哪一个试一试就知道了。“要你找的替身呢?”
    “哦,你不是要装死吗?我直接给你找了具尸体来。”语气里是忍不住的得意。“你有什么计划?”
    尸体?也行吧。改变一下计划,还能早日回到京城。“军中事物是如何安排的?”
    楚仲琛将他们商议的结果给司行简说了。
    与其说是商议,倒不如说是三方势力的博弈。大皇子的人和三皇子的人都希望自己能掌握兵权,最次也不能让对方的人掌握兵权。而皇帝的人还以为司行简和他们是一伙的,也就不介意是司行简的人上位。所以最终接替司行简掌权的是他的亲信。
    至少现在他扒了原主的记忆也觉得值得信任的那种亲信。
    这就很有意思了。
    司行简笑得满是算计。
    “若毒是王监军下的,你便放出消息,想法子让三皇子的人知道我是大皇子害死的,而且大皇子还意图嫁祸给三皇子。等三皇子的人来找你合作,你就假意站队三皇子,承诺只要能替我报仇,就助他登上那个位子。”
    “王监军竟然是大皇子的人?”
    司行简微仰首,拧着眉头,表情复杂地看着他的军师。这智商,真的能完成他的吩咐吗?
    同情、不解、质疑、嫌弃还有几分后悔?楚仲琛诡异地读懂了,“不要用那种表情看我!”又赶紧岔开话题:“那要是刘三七呢?”
    其实司行简觉得是王监军的可能性更大些,不过这不仅关乎原主的杀身之仇,更影响他之后的计划。所以还是自己亲自确认一下比较保险。
    “若是他,就看他背后之人是谁,我们就联合另一方。我总不能白死一场。”借了原主的身体,至少要先帮他把仇报了。
    司行简不放心地强调:“但不管和哪一方合作,都以不影响战局为前提。”
    若原主不死,按照他的筹谋,朝廷也不拖后腿的话,慢则半年,快则月余,必然将蛮国打退,十年内不敢来犯。
    就是原主被害死,敌军本就物资不丰,现在更撑不了多久。只要接替者不是草包,继续打下去也能保边关不被攻破。
    即使是最坏的结果:大皇子和三皇子为夺兵权不计后果,边关失守。以现在蛮国的国力,也不可能更进一步,就不会对朝廷的统治造成大的威胁。所以原主这个棋子被弃掉也无所谓了。
    至于边关百姓的生死,赔款要加重老百姓的税赋,争夺皇位的皇子、争权夺利的政客们不会在意。几年后是否还会出现像原主这样的良将,他们也不会考虑。
    但这些司行简都要考虑到,毕竟他不想以后还要来收拾这个烂摊子。这里的每一个百姓都将成为他的子民,他自然要护着。
    ——————
    当天晚上,楚仲琛命人抬着给兰兰做好的烤肉和掩藏着的司行简的替尸前来。
    司行简用匕首叉着烤肉喂兰兰,“你乖乖在这里守着,别让人发现床上的尸体不是我。”
    兰兰对自己现在的待遇很满意,嚼着烤肉矜持地点头。果然宿主也喜欢它现在威武霸气的形态,以前它是小猫的时候,宿主可没有亲手喂过它。
    得了兰兰承诺的司行简就放下烤肉去换衣服了。这货虽然又懒又贪嘴,但交给它的事情还是会好好完成的。
    兰兰:??
    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待司行简换好衣服,楚仲琛已经将这边的伪装都安排好了,“怎么样?这身形是不是可以以假乱真了?只要不靠近绝对认不出。”
    司行简向前两步,身形有七分像,脸与原主顶多只有三分像。不过尸体么,闭着眼,轻易不会因原主那双有辨识度的桃花眼而露馅,再加上被子的遮挡,还有兰兰的掩护,应该没问题?
    只是......
    他取过匕首,将胡子湿了水又把水做镜子,就将自己的胡子刮了。这个世界男子自成婚后或加冠礼就开始留须,可他实在不习惯。
    “把这个给他黏上。”他将剃下来的胡须用擦脸巾裹着,塞给楚仲琛。
    替尸是没有胡子的。
    “你怎么把须剃了?可以用别的代替......”楚仲琛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轻易毁损?
    司行简摸着没有刮干净的胡茬,“之后外出方便些,不容易被人认出来。”
    暗自决定得空就把肥皂造出来。
    既然替尸体都要黏胡子了,他干脆顺手把眉毛也修了。
    看司行简这一副专业入殓师的架势,楚仲琛惊得目瞪口呆:“你.......”
    司行简没有理会,兀自修着眉,看着现在有五分相似,满意地点点头。“等事后发抚恤金,从我的饷上给他多分些。”
    又俯身取下那位尸体兄弟的腰牌,“暂时借你身份一用。”
    司行简拿着军令,骑马出了营地。留下楚仲琛一人,面对一头津津有味吃着烤肉的豹子和一具尸体怀疑人生。他闻着肉香咽了咽口水,可豹子不吃了他就已是万幸,哪里敢豹口夺食?
    为了转移注意力,楚仲琛挪远了些,开始思考今天发生的事情。
    先是行简表弟中毒在战场晕倒,却被一头黑豹驮了回来。下手之人可能是大皇子或者三皇子,真正动手的人可能是王监军或者刘三七。王监军表面是亲皇党,是大皇子的人。刘三七是表弟的亲兵,却不一定背后站着谁。
    所以......
    行简表弟是怎么中了毒又没有医治醒来的?
    这豹子是怎么出现在战场而无一人发现的?
    表弟又是怎么发现王监军是大皇子的人的?
    表弟装死找替身是为了找出下毒之人,那为什么又刮了胡子方便以后外出?为什么要站队三皇子或大皇子一方?他到底有什么计划啊?
    今天自己提的问题,他一个都没有回答。
    所以他最讨厌他们这些聪明人了,什么都清楚,又什么都不说清楚。大哥这样,行简表弟也这样。好歹他当年也是探花郎,在他们面前怎么就像傻子一样?以前行简表弟还比较含蓄,现在竟然用那么直白的轻蔑的目光看他!
    军师?什么事情都不和他商量,他算什么军师啊,顶多就是司行简大将军的一个跑腿的小厮!
    司行简并不知道他才来一天,原主的表哥兼军师对他怨念颇深了。他喜欢一切尽在掌握,现在还只是猜测,多说无益。
    他骑着马到达楚仲琛和刘三七约好的地方。
    还未下马,就听到身后故意放轻的脚步声。司行简一个翻身,抽出刀向来人劈去,那人亦抽出刀格挡。
    借着月色,司行简识出那人正是刘三七。
    呵,果然!
    司行简还有话要问,就没有下死手。
    两招过后,刘三七惊呼一声“将军!”就撤了自己的刀,向后躲闪。由于收势太猛,直接单膝跪在地上。左臂被司行简划伤。
    见他直接扔了刀去捂伤口,司行简颇感意外地收了刀。“你的伤?”
    “不碍事,只是划破了皮而已。是我没有认出将军来。军师让我来这里,没想到是来见将军的。”刘三七抬头看着司行简,一脸惊喜。
    “先起来说话。”
    刘三七听从,站起身向司行简一抱拳,“将军今天可有受伤?我见将军坠下马,却被一只豹子接了去。我的马怕那豹子,不能上前。”
    “我无碍。”司行简难得有点语塞,他怕是误会这人了。
    他现在穿着普通小兵的衣服,骑的也并非是原主的墨云,用的兵器是刀,而不是像原主一样用的长/枪。更何况他还剃了胡子,现在又是晚上。一时没有认出他来也是在情理之中。
    他收回之前的想法,原主只是有点愚忠,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至少面前这人,谨慎、忠诚、反应敏捷,做个亲兵是十分合适的。
    “我跌下马是因为中了毒。”
    “中毒?是哪个鳖孙要害将军?”
    看他这番激动的模样,司行简彻底排除他的嫌疑,甚至毫不怀疑如果下毒之人在这里,他会直接劈了对方。看原主的记忆也没发现这个小亲兵还有隐藏的迷弟属性啊!
    莫非,这就是他的人格魅力?
    “既然你亲眼见了是那豹子救了我,现在有个任务要交给你做。”他吩咐着之后的计划。
    司行简自夸的时候还有点羞耻,但见这个小迷弟一脸赞同“将军就是战神啊”,他又自在起来:这就是众望所归啊,又不是他自作多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再者说了,谁知道流言的源头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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