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顾低声道:“别叫她了,我自己进去就成,你也自去歇了吧。”
    征野挠挠后脑勺,又看了看蹲在门口的兰疏:“那行,爷,你……”
    半晌咽了口唾沫道:“……爷今日一定能行!”
    贺顾:“……”
    ??
    这家伙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笑骂着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低声道:“快滚!”
    征野果然十分自觉,一溜烟儿的跑了。
    贺顾等他离开,这才转身,轻手轻脚的绕开了正在轻声打鼾的兰疏,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卧房的门。
    按理说寻常人结亲,闹洞房的、凑热闹的肯定不在少数。
    但是如今成婚的是长公主,她性情冷,宫中操办婚仪的内官也知道,自然是不会在搞这些花里胡哨的,闹得公主生气,全都省了。
    是以公主府的喜房,才会这般安静,只有兰疏一个人在门口守着。
    贺顾打开了门,发现屋里安安静静,没一点动静,心道长公主殿下不会也是睡着了吧?
    毕竟这么晚了。
    手脚便又不自觉的放轻了几分。
    等绕过屏风,果然见到喜房里的灯,都不知何时,差不多烧完了,屋里只有两支还剩一点点的雕花喜烛,也是摇摇欲坠,即将烧灭。
    光线昏黄。
    贺顾往床榻上望了望,却只见床上空空如也,扭头一看,才发现屋里的美人榻上,一个修长的人影正侧卧在上面。
    果然是长公主。
    她既困了,怎么不去床上睡?
    贺顾微微皱了皱眉,想上去叫醒她。
    然而等他在美人榻前蹲下,看着长公主在摇曳跳动的灯影下,闭目浅憩的脸,却又呆了。
    ……殿下真是太好看了,不能怪他每次都看呆。
    贺顾忍不住想,再等一会吧,他再看两眼,就叫醒瑜儿姐姐。
    于是便撩撩衣袍下摆,索性蹲在了美人榻前,手撑着腮帮子看着榻上浅眠的长公主。
    这姿势其实挺别扭,但他自小马步,都是以时辰为单位的扎,这么蹲蹲对别人来说可能腿麻,对他贺顾却不在话下。
    何况前面还有瑜儿姐姐这根儿胡萝卜吊着,贺小侯爷这头小毛驴儿,便更找不着北了。
    贺顾就这么撑着腮帮,痴痴的看着睡着的瑜儿姐姐,一刻又一刻,总在心里告诉自己再看最后一刻。
    月上中天了。
    贺顾蹲的离那美人榻越来越近,蹲在榻前逐渐成了跪在榻前,最后成了趴在榻前。
    瑜儿姐姐的唇脂不知道何时被拭去了,却没拭的干净,还剩一点残红。
    贺顾心中想,看着兰疏挺靠谱,怎么对殿下这么不上心呢?
    也不知道帮她擦擦干净。
    这便忍不住想去替她擦擦。
    贺小侯爷伸出一半手,却又有些犹豫——
    没事儿的吧?
    我只是替姐姐擦擦唇脂罢了,不做什么。
    贺顾如是想,
    那修长食指,便真的胆大包天的凑近了长公主两片微微抿着,颜色浅淡的薄唇。
    贺顾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心道,我就摸一下。
    -----
    却说房门外,兰疏被一阵凉飕飕的夜风,呼啦啦一下从梦里吹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冷颤,神智半天才恢复清明,继而看着浓浓夜色,忽然想起了三殿下的吩咐,瞬间白了一张脸——
    坏了!
    三殿下让她拦住贺小侯爷,叫他今日睡在隔壁堂屋的!
    小侯爷,这……这这这别不是已经进去了吧?!
    天呐!夭寿啊!!
    第30章
    兰疏在卧房门口急的团团转,敲门也不是,不敲门也不是,又总不能此刻在门口,扯着嗓子喊一句“驸马爷你快出来啊”。
    她也只得惴惴不安的等在房门口,生怕下一刻,驸马爷就会被三殿下整个人都给扔出来。
    不过她再仔细想想,又仿佛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三殿下和驸马爷都是男子,眼下虽然名义上成了夫妻,但两个男人就是两个男人,再怎么样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又不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个不好,就会大了肚子,弄得不好收拾。
    他俩顶多也就打一架吧。
    这么一想,兰疏也没那么着急了,倒是琢磨起驸马爷和三殿下,万一真打起来,究竟哪个能赢。
    虽说旁人不晓得,可兰疏却知道,三殿下也是自幼习武且武艺不凡的,若是同旁人比,她肯定想都不想,就押三殿下赢,但那日选驸马时,贺小侯爷的凶残表现,又实在是给兰疏留下了很深的映像——
    不留下真的不可能,跟随陛下多年的魏家大哥,那是何等好的身手?
    那日都被贺小侯爷揍得,直到前几日,才刚能从榻上下来。
    虽说跌打损伤一百天,但显然也足以见得,贺顾下手有多狠了,无论他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还好驸马爷眼下不知道殿下真实身份,而且看起来还挺喜欢殿下,就算打起来,下手应当不至于这样重吧?
    兰疏想。
    兰疏的担心其实纯属多余。
    房里的贺顾趴在美人榻前,他那根不老实的食指距离长公主的唇,越来越近,心跳也越来越快,最后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生怕长公主会在这一刻醒来。
    然而并没有。
    贺小侯爷的食指指腹,竟然真的如愿以偿的,触碰到了长公主那两片颜色浅淡的薄唇。
    长公主的唇,温度也是微凉的,和她的手一样。
    贺顾从来没有感觉到,他这食指指腹,触觉如此灵敏过——
    指腹下长公主的唇凉凉的,触感和她平日里那幅寡言冷淡的模样相去甚远,细腻又柔软。
    贺顾的心跳频率,已经快的不能再快,然而他指尖触上长公主的唇,还不到一个呼吸间功夫,长公主就忽然睁开了眼。
    她左手一把抓住贺顾那只作奸犯科的手,右手又抬起猛然抓住他肩胛,一个用力便把贺顾也扯得,整个身子都滚上了美人榻,被他死死按在下面。
    若是旁人,定然是不可能这样拿住贺顾的,但偏偏是此刻,他方才正神游天外、想入非非,一凑近长公主,更是浑身便先酥了一半儿,力气也和手里握着的流沙一样,不知不觉间就散的不剩几分了。
    尽管他还是本能的想还手一二,却又在即将动手的前一刻,猛然想起这是长公主殿下,是他的瑜儿姐姐,只得硬生生的打了住,生怕他一个不察之间,会没轻没重伤到她。
    但贺顾被她扯倒,按在美人榻上,才忽然惊觉,长公主这身手,明显身上是有武艺在身的,而且还不差。
    习武之人,呼吸节奏、行步轻重、举手投足之间,动势皆与寻常人天差地别、完全不同,可在此之前,贺顾竟然一点没看出来长公主会武。
    她不但一直在掩饰,还天衣无缝的掩饰住了,若不是今日,便成功瞒过了贺顾这样的行家。
    长公主显然是平日里睡着时,便本能的在提防旁人靠近她,这一套擒拿行云流水,真不知她堂堂一国长公主,为何连睡个觉都这么不安稳?
    贺顾倒也不介意长公主瞒着他,她习武这件事,毕竟他也没问过,只是看长公主眼下神色,却有些不太好。
    她早已摘了凤冠,只挽了一个简单发髻,刚才一番动作,那发髻许是不太牢靠,竟然忽的,全部散落开来了。
    长公主散了一头如缎墨发,不仅不显得狼狈,反而更加衬得她神色冷淡高渺。
    一番缠斗,其实也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裴昭珩呼吸微微急促,这才定睛一看,发现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他榻前、鬼鬼祟祟的人,竟然是贺顾,不由得一愣,开口道:“你……怎么是你?”
    许是刚醒的缘故,她的声音微微沙哑,和平日里很不一样,听在贺小侯爷耳里,却不知让他想起了什么,贺顾一张俊脸微微爬上两片潮红,小声道:“姐姐忘了么……今日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啊……不是我又能是谁?”
    裴昭珩:“……”
    说的好有道理。
    他松开钳制着贺顾的手,坐起身来,看着他淡淡道:“你方才要干什么?”
    贺顾哽了哽,道:“瑜儿姐姐,你……你唇脂没擦干净,我见你睡着了,不忍叫醒你,便想替你擦擦。”
    他这由头虽然听着,总觉得怪怪的,但裴昭珩一时竟然也没觉出,究竟是哪里不对来,只得沉默了一会,道:“多谢。”
    贺顾笑了笑,挠挠后脑勺,道:“那个,姐姐既醒了,咱们是不是……”
    他转过眸子,看了看卧房中八仙桌上那壶酒,咽了口唾沫,道:“……该喝合卺酒啦?”
    裴昭珩:“……”
    今日的事本来都不该发生,只要兰疏看住了门,便不会有眼下这许多麻烦,但兰疏却又偏偏没看住,把贺顾放了进来。
    他的身份,一时半会还不便告知贺顾,一来是不知贺顾究竟是否是值得信任、且能够保守秘密之人,二来他的真实身份、一旦公诸于世,牵连甚广。
    界时,决不止是他和母后二人之事,就连包庇他的君父,都定然要遭受百官纳谏,会闹的麻烦不休。
    而母后的病一旦叫百官知晓,后位保不住都还是小事,更要紧的是,她八成要被朝臣,以后妃疯癫不祥为由,要求她远离天子近侧,他们本来就不待见这个继后,何况她还疯了?
    要母后离开父皇身边……这是要了她的命。
    裴昭珩闭了闭目。
    眼下,也只得先好生安抚贺顾了,日后若能确定他是值得信任之人,再找个机会告知于他吧。
    贺顾却不知道对面的人,心中是如何百转千回,他已爬起了身,走到八仙桌前小心翼翼斟了两杯酒,喜滋滋的端回了长公主面前——
    虽然刚才他是决定,若是瑜儿姐姐睡着了,便不叫醒她的,但今日是他们的大婚之夜,别的暂且不论,他心中自然是万般期待,和她喝这一杯意义非凡的合卺酒的。
    长公主似乎是犹豫了一会,不知在想什么,然而最后,还是接过了贺顾递过的那一盏小小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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