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子黄浆水模样的尸水,逐渐的从白布之中渗透出来,很快,只见那白布包裹的阴尸,逐渐的瘪了下去,似乎里面的血肉尽皆腐烂了。但这腐烂得也太快了吧?别说一具尸体,就算是一块猪肉想要瞬间烂得一塌糊涂,也不太现实,简直太离谱了!我头皮发麻的向后退了三五步,回头一看,只见跟着进来的几个庄稼把式,早已跑到了黑窑洞的洞外。
    整个黑窑洞内,只剩下我和范大成两个人。
    “范大先生,要不,要不我们也出去吧?”我颤声催促了一下范大成。
    “胡说!”哪知范大成竟是一脸生气的驳斥了我的话:“这柳寡妇虽然有私通的嫌疑,但一个无依无靠的农家女人,若是有吃有喝的,谁会这么糟践自己?最后死也死得不安宁,还被那巫山痨鬼囚困在这里,见不得阳光啊……死后惨,生前更是可怜,这,这曾经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惨死在这里,死后还被困在这里,她找谁说理去?她还能说什么?!”
    “范大先生,我……我知错了!我不应该退缩!”我的内心深深的被范大成的话震颤着,他这番严厉的话语,仿佛是晨钟暮鼓,轰然间震荡着我的身与心,我甚至在这一刻感觉到一丝丝的羞愧,羞愧我有退缩的念头!
    范大成的正直和善良,仿佛让我在一瞬间长大了,我突然明白,原来我的内心也有和他一样的正义感,有着和他一样的同情怜悯之心,以前活得糊里糊涂,而这一刻,我被范大成点醒了!是啊,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她能靠什么活着?家里男人死的早,上无老下无小,难道就那么饿死?村里的那些寡汉们玷污了她,而这山中的痨鬼又囚禁着她,最后连一具尸体都没能完整的保存下来……
    我沉默了许久,突然向范大成问道:“范大先生,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唉!尸体是指定带不出去了,也只能就地火化,之后把骨灰带出去,好好的安葬,希望她来世能够投生到一户好人家,不要再受这种灭绝人寰的苦楚!”范大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而从口袋内取出一个火折子,打着火,没有丝毫的犹豫,随手扔在了阴尸上面。
    那阴尸周身已经被尸油所浸透,遇火便着,火焰轰然蹿起,直达洞顶,“噼噼啪啪”的炸响传出,听在心里,不知为啥,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转过身,默默的走出了黑窑洞。
    天色将黑的时候,我和范大成一道,用一个破罐子端着柳寡妇的骨灰回到了村里。村长牛三根与所有村民们一道站在村口看着我们,直到范大成把柳寡妇的骨灰送到牛三根的面前,牛三根的脸都青了,呆呆的站在原地半天,愣是不敢接那半罐子的骨灰。
    范大成静静的看着牛三根,而牛三根则呆呆的注视着那骨灰,四周的村民们,尽皆默不作声,似乎大伙儿都不知道该说些啥。
    场内有着一种让人窒息的感觉,很静,很静……就这么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浑厚而又刚毅的声音,莫名的从不远处传了来,是李正功……“她也是可怜人,更是第一位受害者,虽然村里也死了那么多人,但罪不在她!她生前求生无望,又得到如此惨死的下场,作为同村同邻之人,大伙儿还是给她一个安宁的归处吧!”
    说完,李正功已经走到了我们跟前,四下里看了一眼村民们,李正功一脸严肃的又说:“俗话说死者为大,人死了,有亲人安葬,没有亲人,有乡亲们帮衬着安葬,大伙儿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李道长说得对!我们同是牛头洼的人,柳寡妇无论生前做过啥,但她现在已经死了,该受的罪也都受了,咱们牛头洼的父老乡亲们可不能让外乡的人说咱们薄情寡义啊!”人群中,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其余人纷纷站出来附和,俗话说人死罪孽消,无论生前做过什么,死后,再无追讨的理由,何况,村里的那些寡汉们也有很大的责任。
    牛三根双手接下柳寡妇的骨灰,重重的点头,且一脸郑重的说:“李道长说得对,无论柳寡妇生前做过什么,但她已经受了那么多的苦,而且已经死了……我们作为牛头洼的人,要让外村的人知道,我们牛头洼的人重情重义,而且柳寡妇也并不是不守妇道的女人,至少在她男人去世后,她并没有急着改嫁,而是守寡守到了现在。这一点,没有人能够否认,所以,我作为牛头洼的村长,决定带领村民们,为柳寡妇竖一面贞节牌坊!”
    一个因偷男人而死的寡妇,有人要为她竖贞节牌坊,或许乍一听,会让人觉得好笑。然而在场的村民们,没有一个人笑出来,众人的神色异常的凝重,他们的心,似乎在这一刻完全凝聚到了一起,他们像是在缅怀一个可怜的女人,一个曾经生活在牛头洼的可怜女人……
    这个夜晚,注定又是个让人无法安眠的夜晚。
    我们没有随牛三根进村,而是与李正功一道回了山神庙。三个人,简单的吃了点晚饭,却是围绕在一个桌子前,闲聊了几句。
    说实在的,自从见到李正功,我还从来没有真正的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坐在他的对面,和他闲聊。尤其是范大成,格外的激动,他不停的搓着手,不时的向李正功赔笑:“李道兄,但不知你抓那只巫山痨鬼,有什么用途?”
    “呵呵!你倒是一眼便认出了那个东西的来历,不错,他的确是巫山痨鬼!”李正功难得的微笑了一下:“而且这种恶鬼,在世上甚是少见,可居百鬼榜前三十名,能够抓住这种恶鬼,也确是需要缘分。”对于巫山痨鬼,李正功直截了当的承认,但对于抓住这只巫山痨鬼有什么用途,他却只字不提。
    见李正功刻意回避这个问题,范大成只得放弃追问,而是打起了哈哈:“这一带有李道兄坐镇,只怕有再厉害的东西,也不足为虑了。若是以后我能跟随李道兄学些微末道术,倒也能够造福这一方的百姓,不知……不知李道兄的意思?”
    “范大成,你虽有此心,我却无意授徒!”李正功一脸认真回绝。
    此刻我才看明白,敢情范大成是想拜李正功为师学习道术的啊!不过想想也是,李正功这一身玄奇的道术秘法,若是真能够学个一招半式的,以后就算再遇到什么凶魂恶鬼,也就不用怕了!范大成还真是绝顶聪明,居然能够想到拜李正功为师,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或许,我压根不敢去想……
    从小到大,我跟着谁谁完蛋,先是我的父母,莫名的死在了村北的窑洞内,那段记忆我至今在脑壳内还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为啥我想不起来父母的死因。其次是张爷,跟着张爷才两年张爷就死了,最后又跟着孙婆婆,才三年,孙婆婆也去世了……有时我非常怀疑我自己是不是命中犯克,逮着谁克谁。
    这样一个我,怎么配得上李正功这样的隐世高道传授道术秘法呢?
    范大成听了李正功的话,立时老脸以后,无奈的苦笑一声:“或许我福薄,无缘跟随李道兄修习道法啊!”
    似乎看到范大成的失落,李正功微微缓和了几分语气:“范大成,倒不是我不肯教你,而是修道之人,最忌讳深染世俗之气,你的年龄与我相差无几,可谓是经历了半世的沧桑,纵容我传授你道法真诀,你又岂能静得下心来,专心致志的修习道法真诀呢?若是我传授了你,非但对你无益,或许会误了你。倘若你再年轻个二十年,兴许我会考虑传授你茅山道术!”
    说到最后,李正功微微笑了笑,算是婉言拒绝了范大成,又给了范大成一个大大的台阶。
    范大成点了点头,笑着回道:“我怎能不知自己天命已定,而且我也无缘拜入李道兄的门下。但不知李道兄这么多年来,可曾遇到过特别中意的弟子传人?总不会是要把你这一身精深的道法,付诸于时间的长河之中吧?呵呵!”
    “我……”没想到李正功居然还有吞吞吐吐的时候,他可是一向干脆利索的,就算是说话,也从来不怕得罪人,直言不讳,而说到个话题上,他愣是顿了顿,才淡淡的开口说:“我李正功此生,从未想过要收徒,以前没想过,今后,或许也……”
    “今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范大成突然截住了李正功的话题,继而嘿嘿笑说:“至少,李道兄承诺过我,若是再年轻二十年的我欲拜你为师,你肯定会收,是不是?”
    李正功愕然一愣,继而淡淡的笑说:“不错!可惜,时光不会倒转,你我,也不可能有师徒之缘!”
    范大成忽然收敛笑容,尤其郑重而又严肃的向李正功说:“李道兄,既然你有此承诺,想来你也从未在人前食言!猴子,快向李道长跪下,磕头拜师!”听到范大成的话,我顿时傻了,而对面的李正功更是怔住了,但我看到范大成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脑壳瞬间轰鸣了一下,我没有多想,当即跪在了李正功的面前,随之,范大成嘿嘿一笑“李道兄,猴子和二十年前的我一模一样,这孩子颇有慧根,又与道门有缘,不如,你就当是收了我,收了他吧!”
    “范大成,你!”李正功霍地站起身,急急的指着范大成,却是憋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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