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段白月冷静收回视线,继续盯着床顶。
    “皇上还在等着王爷一道用膳呐。”四喜公公站在床边,眼底很有几分笑吟吟的深意。这回不来叫,说不定下回就来了,毕竟皇上的性子,也没谁能说得准,可千万莫要气馁。
    段白月深吸一口气,起身洗漱去了隔壁。
    桌上饭菜依旧清淡,而且连盐辣椒罐也被收走。
    段白月看着面前一大碗素炒饭,笑容淡定。
    楚渊自顾自吃饭。
    “里头加了山菇,汤也是新煲的,养身。”四喜公公在桌边伺候。
    “挺好。”段白月拿起筷子,猛猛吞了一口。
    意料之中寡淡,然而是当真挺好。
    只为当初那一句“皇上特意叮嘱要煮清淡些,怕是还在担忧王爷的内伤”。
    莫说是没有油盐的汤饭,就算是蝎子毒虫苦中药,怕是也能面不改色吃下去。
    徐府书房里一切如旧,显然徐之秋并未发现曾有人闯入过。这回段白月用半透纱袋装了夜明珠,即便没有月光,也刚好能微微照亮。
    楚渊低头快速誊抄账本,段白月守在一边,眼光片刻也未曾离开他的侧脸。据传当年大楚皇后姿容绝世,如今看来也是有凭有据——否则如何能生出这般俊朗英挺的皇子。
    “好了。”楚渊吹干墨迹,又将一切都恢复原状,“走吧。”
    平心而论,段白月有些舍不得就这么走。
    楚渊却已经出了门。
    段白月心里叹气,在后头跟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大街上,有更夫在往过走。
    四周空旷,段白月一把握住身边人的手腕,带着他落入一处小院。
    “老爷……”耳边淫词浪语不断,两串红艳艳的灯笼高悬屋檐,是一处青楼。
    段白月:“……”
    楚渊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恼怒挥手将人甩开,独自一人回了驿站,头也不回锁上卧房门。
    四喜公公碰了一鼻子灰,低声问:“皇上为何生气?”
    段白月同样压低声音回答:“因为查到了徐之秋的案底。”
    四喜公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看着紧闭的屋门,段白月将四喜打发回去休息,自己坐在台阶上看月亮。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楚渊将整理好的账目放在一边,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没有白费这一夜时光。
    门外,段白月正在掰虫渣喂蜘蛛,看着约莫有成年男子拳头大,黑白相间有些瘆人。
    楚渊刚推门就看到这一幕,于是脸色一僵。
    段白月:“……”
    楚渊问:“这是何物?”
    “不知道。”段白月站起来,将蜘蛛扫到墙角,语调随意,“刚从院子里捡来的。”
    白额蛛晕头转向,显然极度不理解为什么饭刚吃到一半,便被主人丢到了草丛里。
    “想吃什么?”段白月问,“我去买回来。”
    “账目上的那些图形之间都有规律可循。”楚渊道,“只要找准方法,其实并不难看懂。”
    “所以?”段白月试探。
    “虽说只誊抄了几页,不过单凭这几页账目上的数额,便足以证明徐之秋不仅贪,还是个大贪。”楚渊道。
    “这便有些说不过去了。”段白月摇头,“贪也要有路子,他到底私下在做什么勾当,居然有本事不动声色如此敛财,甚至连百姓也未觉出异样。”
    楚渊皱眉坐在台阶上,显然也未想清楚。
    “就算一时半刻找不到答案,饭总得要吃。”段白月道,“否则便不是皇帝,而是神仙了。”
    “想个法子,逼徐之秋自己露出马脚。”楚渊道。
    段白月点头:“好。”
    楚渊好笑:“如此轻易便说好?”
    “答应过的事情,我自会想办法做到。”段白月坐在旁边,“不过有条件。”
    楚渊神情一僵,扭头看他。
    段白月挑眉:“西南府从来不吃亏。”
    “又想要什么?”楚渊神情疏离,语调也微微变冷,“整片西南,如今可都是段王的。”
    段白月笑笑,起身大步出了小院。
    四喜公公与他擦肩而过,还想着要笑呵呵打招呼,余光却扫见楚渊的神情,于是慌忙低头躬身,未敢再多言一句。
    四下一片静谧,白额蛛小心翼翼爬过来,继续啃先前掉在地上的虫渣,还要时时提心吊胆,免得被踩扁。
    四喜公公站在一边,心里亦是担忧,先前皇上与西南王还好好的,就一夜的工夫,这到底是怎么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光景,楚渊站起来想回房,段白月却又从院墙跳了下来。
    “段王还有事?”楚渊错开视线。
    “刚买的卤水烧鸡。”段白月握住他的手腕,将人带到屋内关上门,声音里有些笑意,“安心吃完,我便答应帮你。”
    楚渊:“……”
    四喜公公屏气凝神,弯腰在外头听。
    段白月洗了手,打开纸包扯下一只鸡腿,肥嫩嫩金黄黄,还在往下滴汁,看上去颇为诱人。
    楚渊迟疑片刻,方才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条件?”
    “否则呢?”段白月将鸡腿递给他:“连吃了三天素面,知道的说是皇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和尚。”
    楚渊:“……”
    段白月自己也啃了一口肉,叹气道:“在外头奔波一天,估摸今晚回来又是一碗青菜面,至少先混点油水。”
    楚渊哭笑不得,擦擦油腻的手指,自己剥了个卤蛋吃。
    听屋里头两个人重新开始谈天,四喜公公才算是松了口气,继续站在外头,悠闲揣着手看云彩。
    又过了一日,城中开始有流言传开,说是皇上对徐知府极为不满,估摸着过不了多久便会下旨,撤了官职将人召回王城。
    又有人说,怕不仅仅是革职如此简单,旁人再问缘由,却又没人能说得上。
    还有人说,这回不单是徐知府,估摸连王城里的徐老爷也要受牵连。
    一时间传闻到处飞,百姓说什么都有,自然也传到了徐之秋的耳朵里。
    于是他便愈发惴惴不安起来,整日里如同见了猫的老鼠,连饭也吃不下去,生怕会被皇上传唤。
    这日下午,一辆堆满柴火的板车从后门进了知府衙门,随行几人都在伙房帮着卸货,却唯独有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急匆匆径直去了后院。
    段白月落下树,在后头悄无声息跟上。
    “你怎敢现在前来?”徐之秋正在书房写信,突然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捂住了嘴,登时大惊失色。
    “大人不必担忧。”那送柴山民解开他的穴道,声音清脆,竟是个女子易容而成。
    “现如今这城里,可四处都是御林军!”徐之秋连连跺脚。
    “大人也知道局势危机。”那女子嗤笑,“连三岁的小娃娃都在说,皇上对大人的政绩颇为不满,只是光着急怕没大作用,唯有答应教主的要求,方能有机会保住乌纱帽。”
    “皇上尚且在城中,有何事不能等到日后再说?”徐之秋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若是皇上不在,只怕大人也不会甘心受制于人。”女子道,“若大人识相,便乖乖交出私库里头的金山,教主自不会多加为难。”
    段白月闻言微微皱眉,清早还在说此人是个巨贪,却没料到居然能贪出一座金山,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徐之秋面色白一阵红一阵,面如死灰坐在椅子上。
    “大人还真是死心眼。”见他这样,女子啧啧摇头,“只要秋风村还在,大人的私库便不愁没银子,这回没了,二回再赚便是,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不成?”
    “闭嘴!”听到“秋风村”三字,徐之秋显然更加紧张了起来。
    “大人还是再考虑一番吧,我家教主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女子说完便出门离开。一直盯着徐府书房的段念得了段白月指令,亦一路尾随她出府前去看究竟。
    段白月则是先行回了驿馆。
    “秋风村?”楚渊道,“快马加鞭出城,约莫半个时辰就能到。这大雁城毕竟地方有限,因此一些大的木梁车具,都是先在秋风村里做好样子,再运回城中铺子里拼装,最后通过雁水河售往楚国各处。”
    “想不想去看看?”段白月道,“听今日两人所言,徐之秋的猫腻应该就在那里。”
    楚渊点头,又道:“若被人发现呢?”
    “易个容便是。”段白月说得轻松。
    楚渊:“……”
    他自幼只学了功夫,却从未学过要如何易容。
    段白月道:“西南府的人,个个都是易容高手。”
    楚渊只好端坐在椅子上,任由他在自己脸上涂抹。
    指尖触感柔软微凉,段白月唇角上扬,拇指轻轻蹭过他的侧脸。
    楚渊很想将人打出去。
    段白月越凑越近,神情极为专注。
    楚渊忍不住便往后躲,却又无处可躲,到后来,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
    段白月轻轻抬高他的下巴。
    四喜公公在窗缝里无意中看到,赶忙转身背对,以表示自己当真什么都没有看到。
    两人距离极近,近到连鼻尖都要贴在一起。
    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楚渊终于忍无可忍,将人一把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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