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白月悄声上前,就见一排有四间牢狱,只有两处押着犯人。其中一人是个胖子,正躺在地上震天扯呼,看上去并未受伤,睡得还挺香。至于另一人,则正侧躺蜷缩在地上呻吟,额头摔破了一片,看上去满头是血甚是凄惨,也看不清长相。只在翻身的时候,露出了左手臂上的蓝色刺青。
    段白月微微皱眉。
    楚渊见他神色有异,刚打算问出了什么事,却被示意先出去再说。
    两人落回先前的小巷道,空气也好了不少。楚渊道:“你认得那人?”
    “若我没看错,他该是钻地猴。”段白月道,“江湖中出了名的大盗,曾被围剿过几次,却都无果而终。”
    “功夫如此高?”楚渊不解。
    “倒不是功夫高,而是此人先前拜过异人为师,会遁地术。”段白月道,“往往是众人费尽心机将他逼入死角,却一眨眼就消失无踪。”
    “若真如此,那摆擂之人也该是个高手才是。”楚渊道,“否则不会如此轻松便将他打伤。”
    段白月点头:“江湖中似乎并无此人名号,我往后几日会多盯着他。”
    “只是摆个擂台解棋局而已,就算是功夫高,也并未扰民滋事。”楚渊道,“盯他作甚?”
    “事出反常必有妖,若是等他闹出事端再抓,怕就来不及了。”段白月摇头,“况且这是皇城根下,一丝乱子也不能有。”
    “随你。”楚渊看看天色,“明早还要上朝,我该回去了。”
    “送你。”段白月道。
    楚渊踩着小石子路,一路慢悠悠往回走。
    段白月紧走几步跟在他身边,并肩沐浴皎皎月光。
    身影被越拉越长,逐渐交叠相缠绕。
    朝中事务繁杂,楚渊也并未将那赛潘安多放在心上。第二日早朝后又留了几位臣子议事,再回御书房批了阵折子,等到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完,抬头外头又是一片黑麻麻的天。
    “皇上,该用晚膳了。”四喜轻声道。
    楚渊刚想说没胃口,又想起中午似乎就只吃了一碗粥,于是道:“传膳吧。”
    四喜扶着他出了御书房,一边走一边道:“西南府今日又送来了一些香叶茅草酸辣调料,若是皇上最近食欲欠佳,不如明日换个别地口味?”
    楚渊顿了顿:“这也要千里迢迢送?”
    “是啊。”四喜道,“还有一车腊鱼。”
    楚渊好笑:“哪里用得着一车,分给其余大人吧。”
    四喜点头称是,转身便吩咐了下去。
    这回各位大人有了经验,收到腊鱼之后便纷纷找绳子串起来挂在屋檐下,也没人吃——毕竟再过几个时辰,想来皇上又是要派兵收回去的。
    用罢晚膳,楚渊还未来得及喝一杯茶,太傅大人却又急匆匆进宫求见。
    四喜公公心里连连叹气,皇上好不容易得了闲,还当今夜能早些歇着,怎么又有事。
    “皇上。”陶太傅一路上走得急,也有些气喘,看上去倒是挺像有急事,“不知皇上可知最近这王城里头,有人摆了个擂台比棋?”
    楚渊点头:“爱卿是说那赛潘安?”
    “的确是他。”陶仁德道,“那棋局绝非一般迷局,而是噬心残局。”
    楚渊微微皱眉。
    “残局名曰焚星局,初看或许看不出异常,但若是潜心研究入了迷,便会被棋局吞噬心智,堕入魔道。”陶仁德道。
    “焚星局,焚星?”楚渊站起来。
    “皇上听过此迷局?”陶仁德意外。
    楚渊摇头,又坐回龙椅:“爱卿接着说。”
    “昨日微臣去了趟大理寺,查明五十余年前,江湖中有一高手名曰兰一展,便是因为这焚星局入了魔道,犯下无数杀孽,最后被人囚禁在了玉棺山。”陶仁德道,“在那之后,所有录有此局的棋谱都被悉数焚毁,这世间再无人见过焚星。微臣也是因为年轻时痴迷棋局,曾广罗天下棋谱,才能知晓这残局。”
    “那爱卿以为此人是何意?”楚渊问。
    陶仁德道:“怕对方绝非善类。”
    “泰慈路上日日人来人往,那赛潘安又武功高强,若他真要闹事,定然会伤及无辜。”楚渊摇头,“既然爱卿知晓这焚星残局,便负责彻查此事吧,切记务必要护百姓周全。”
    “是。”陶仁德领命,躬身退出御书房。
    楚渊靠在椅背上,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四喜站在他身边,也不敢出声打扰。
    “去将西南王请来。”片刻之后,楚渊突然道。
    “啊?”四喜公公没回过神。
    “莫要让旁人看到。”楚渊站起来,头也不回出了门,“朕在寝宫等他。”
    “是是是。”四喜公公一拍肚子,喜颠颠去吩咐。
    楚渊自幼被四喜伺候惯了,长大后即便是登基继位,也未在身边多留内侍宫女,因此寝宫里很是安静。夜色沉沉风吹纱帐,只有一株梅树在院中寂寂然。
    屋门被人推开时,楚渊正坐在桌边出神。
    “怎么了?”段白月关上门,坐在他身边问,“还当又出了什么事。”
    “是出了事,不过不打紧。”楚渊道,“与焚星有关。”
    “焚星?”段白月倒是意外,“怎么,弄丢了?”
    楚渊伸出手,一粒珠子正莹莹发光。
    段白月失笑:“所以?”
    “今日太傅大人来御书房,说那赛潘安摆出来的棋谱残局,也叫焚星。”楚渊道。
    段白月皱眉:“焚星?”
    楚渊将陶仁德方才所言又转述了一回。
    “先前从未听过。”段白月摇头。
    “我当初想要焚星,也无非是听母后偶尔提起,说是上古吉兆,仅此而已。”楚渊道。
    “江湖中人趋之若鹜也想要,却说是因为它能让死者复生。”段白月将焚星从他掌心拿走,“不过无论如何,在没搞清楚真相之前,还是离它远一些。”
    楚渊扬扬嘴角:“已经送人的东西,还能再拿回去?”
    “改天补送一个别的便是。”段白月道,“至于这焚星,若确定它并无危险,我自会还回来。”
    “也好。”楚渊道,“天色不早了,若无其他事——”
    “便一起喝杯酒吧。”段白月打断他。
    楚渊挑眉:“西南王还带了酒?”
    “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带好酒。”段白月一笑,“不过就算楚皇再勤俭,这偌大的皇宫中,酒至少该有一坛。”
    楚渊摇头:“明日还要上早朝。”
    段白月道:“又来。”
    “御书房里还有一摞折子。”楚渊趴在桌上,“若是今晚醉了,明日怕是有一群老臣要来闹。”
    段白月叹气:“若我能帮,倒真想都替你做完。”
    楚渊闻言失笑:“就说外头传得没错,狼子野心,批折子也要代劳?”
    “外头传得没错,西南王的确狼子野心。”段白月凑近他,语调有些暧昧,“不过却不想要这江山社稷,而是想……”
    “喂!”楚渊闪身躲开他。
    “嗯?”段白月淡定伸手,从后头的架子上取下来一个盒子,“拿个东西而已,慌什么?”
    楚渊语塞,狠狠瞪了他一眼。
    段白月晃晃手里的盒子:“挺香,是什么?”
    楚渊答:“春宵醉。”
    段白月:“……”
    嗯?
    “段王可要喝一杯?”楚渊悠悠问。
    段白月迟疑着打开,还真是……春宵醉。瓶子上的三个字笔锋苍劲,显然是御笔亲书。
    但是此物……
    段白月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天人交战。
    楚渊眼底颇有深意。
    段白月伸手想要拉住他,却反被拍了一巴掌:“乱想什么!”
    “嗯?”
    “这是安神药,小瑾配的,胡乱起个名字罢了。”楚渊好笑,“你还真信。”
    段白月松了口气,却又不知该哭还是笑。
    这种名字也能胡乱取?
    楚渊将盒子收回来:“有了此药,晚上能睡得踏实一些。”
    “睡不实是因为心里有事,日日服药总不是办法。”段白月摇头,“不要事事都往心里装。”
    “既是一国之君,还能将事推给谁?”楚渊问。
    段白月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朝中那群大臣,既要领俸禄,自要出力办事,否则养来作何?又不好看,毛病还多。”隔三差五就要谏上一谏,上瘾魔障一般,也是命好生在王城,若换做西南府,只怕三天就会被段瑶塞一嘴虫。
    楚渊笑着看他。
    “也罢,不想喝酒就不喝,却也别再去什么御书房了。”段白月道,“早些歇着,至于焚星与焚星局,我自会派人去查。”
    楚渊点头:“多谢。”
    段白月一直看他进了内殿,方才转身离开。回到客栈之后,再将那焚星拿出来,却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黯淡无光,如同最不值钱的珍珠一般。
    往后几日,御林军与西南府的人都有意无意,盯紧了那座擂台,却也没发现有何异样。依旧日日有人上台破局,却每每都是大败而归,只能看着黄金眼红跺脚。
    这日清晨,段白月正在屋中喝茶,便听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段念欣喜的声音:“南师父,小王爷!”
    段白月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屋门“砰”一声被撞开,段瑶欢欢喜喜道:“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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