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古明市距离第三起案发地hb省洪宇市足足有十个小时的车程。一番舟车劳顿后,展峰决定先休整一夜,第二天再赶赴案发现场。
    司徒蓝嫣打来电话,告诉他第二案的全部资料已采集完毕。两组人约定三天后直接在专案中心碰面。
    次日清晨,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一行人就直奔了目的地——刘桥区炮楼站。
    置身于现场中央,展峰调出了十五年前的照片。在岁月中,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早年的站牌比较简陋,是用一根铁管焊接铁皮制成的,“炮楼站”三个楷体油漆字,写得也是歪歪扭扭。
    站牌南端临靠一条东西走向的柏油马路,北侧是一亩香樟地,林中树木枝繁叶茂,种了有些年头。林地往北,有一圆柱形炮楼,墙壁上被人工挖出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孔洞,仔细观察还能发现,每个孔洞的下沿均留有端枪痕迹。也许是为了铭记历史,当地政府并没有把这栋炮楼拆除,“炮楼站”也因此得名。
    如今的炮楼站已被改造成了一个地标性的公交停靠点,站内由两块遮阳展示窗组成,窗内投放了“永远跟党走 共筑中国梦”的宣传标语,自动报站系统则设在了站牌的西侧。
    十五年前那条柏油路也从双向两车道拓宽成了四车道,但无论站点如何改造,那栋发现尸体的炮楼,依旧是原来的模样。
    外部概貌比对记录完毕,展峰独自走进了北侧的香樟地。
    隗国安看站里空无一人,便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吕瀚海把车停稳,也跟了上来,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他伸着懒腰活动活动脖子,“哎,我说老鬼,这案子到底还要跑多少个地方?我一个月才2500元,你们专案组也不能拿我当牲口用啊!”
    隗国安笑了笑,“你放心,这是最后一站地了,等展队结束,咱们就回,到时候就没你啥事了。”
    吕瀚海兴奋起来,凑到跟前,“回去是不是就破案了?”
    隗国安哈哈一乐,“哪儿有这么简单,到目前为止,暂时还没有一点头绪。”
    “我去,折腾了这么老些天,还没有一点头绪?”
    隗国安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十五年了,依我看,这案子悬。”
    两人正说着,不知从哪儿来了位衣衫褴褛的阿婆,她掂着茶缸弓腰走了过来,“行行好,能给两个吗?”
    隗国安见状把抽了半截的烟卷叼在口中,双手在口袋里不停摸索,“这年头都用微信、支付宝了,哪儿有零钱。对了,哎,你有二维码吗?我扫你啊!”
    阿婆抬起昏花老眼,“啥是二维码?”
    “一点都不专业,回头问问你们的乞丐头儿,他应该会知道。”隗国安摸了半天,总算将一枚硬币丢进茶缸,摔得咣当脆响,“只有这么多了,都给你。”
    阿婆把本来就很弯的腰,又努力地弯了弯,没口子地道:“谢谢,谢谢。”
    隗国安不耐烦地摆摆手,阿婆又掂着茶缸走到吕瀚海身边:“小伙子,能行行好吗?”
    吕瀚海却二话没说,从兜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放进了搪瓷茶缸。
    “小伙子,你这是……”阿婆难以置信地盯着茶缸里的两张粉红大票。
    “就是给你的,没错。你赶快回去吧!这大清早的天,还怪冷的!回去烤烤火。”
    “真是给我的?”阿婆还在问。
    “是的,快回去吧!”吕瀚海摆摆手,姿态潇洒。
    阿婆激动得双手颤抖,嘴里喊着“好人”就要双膝跪地。好在吕瀚海反应迅速,一把给她拽了起来:“你可不能这样,你这是折我阳寿啊!快回吧!啊!快回吧!”
    阿婆只得朝着他深鞠一躬,转身颤巍巍朝路对面走去。
    隗国安在一旁看着始终一声不吭,等阿婆走远,他才不解地问道:“哎,我说道九,看你平时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今天犯起浑来了?他们都是职业乞讨人,我在派出所见得多了,后面都是有组织的。”
    “也就200元,这年月撮顿饭也都这个价了。她都这把年纪了,歇一天是一天呗!我无所谓。”
    隗国安半开玩笑地道:“没看出来啊,你平时连10元的烟都不舍得抽,天天蹭我的,瞧着你也不是个大方的人啊!”
    这两句话一说,吕瀚海那股泼皮无赖的劲儿又来了,他诡秘地眯眼一笑:“我也没说这钱由我出啊。”
    “那谁出?”
    吕瀚海打个哈哈。“走专案经费呗!回头搞张发票,开个办公用品,不就完事了?咱这么大的专案组,还缺这一百两百的?”
    作为正式组员,见吕瀚海这么糟蹋专案经费,隗国安多少有些火气,不由得正色道:“道九,经费是国家拨给我们办案用的,可不能这么花。”
    吕瀚海瞥他一眼,似笑非笑:“新闻里不天天说,你们警察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我这200元是不是给了人民?我觉得没毛病啊!”
    隗国安叹了口气,劝道:“要真是穷苦老百姓,别说200元,就算是2000元,我觉得都值。可对方多半就是职业乞讨者啊!你这行为就是在鼓励这帮人不劳而获。你知不知道,有些万恶的乞讨者,私下里还干着拐卖妇女儿童的勾当?”
    “老鬼,你先别激动。我道九在社会上混这么多年,职业乞讨者我又不是没见过,我跟你说,刚才那位阿婆她就绝对不是。”
    “不是?你凭什么说不是?”
    吕瀚海突然正经起来:“你看啊,真正的职业乞讨者,那都是细皮嫩肉的,就算化妆也能看出来,只要你细心一点。可刚才那位阿婆,她牙齿脱落,双手皲裂,手掌上有很厚的老茧,走路时腰都直不起来。一看就是长期吃糠咽菜、干农活的庄稼人。庄稼人靠天吃饭,哪天老天爷耍性子,收的粮食都不够化肥钱。这种六七十岁干不动农活又不富裕的农村人,我可是见得多了。他们没有文化,没有生存技能,儿女也在外打工,不会有人去关心他们的死活。一旦收成不好,出来要个饭那都是常事。”
    “这样……”隗国安心下信了几分,又听吕瀚海说:“你刚才注意到没,阿婆拿完钱就慌忙离开。如果是职业乞讨者,他们都有各自的地盘,除非是收工,否则没人会轻易离开自己的片区,还得创收呢不是?”
    他这么一分析,隗国安对他也有些刮目相看:“我说道九,行啊,你这观察能力,都赶上福尔摩斯了,是我看走了眼,你这200元给得没毛病。”
    虽然得到了隗国安的认可,但刚才的一幕却似乎勾起了吕瀚海的什么回忆,他双目凝视远方,嘴里却喃喃自语起来:“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感觉,又有谁能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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