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毛皮生意悬了,宝石又没了来路,宋念臣和虞大宏等人有点沉闷了。这时安伯道:“柜头,事情有些意外也正常,还没到绝望的时候,明天您依旧去大帐前等候,两位宝头带点礼物,和胡商拉扯拉扯,今年的变故肯定和他们有关,看能不能探听点消息。我再去看看福特勤,殿下历来保护商队,要求贸易畅通,又对胡人不满意,也许会出手帮我们在大汗面前说说话。”宋念臣问:“致单大人不是很冷淡吗?特勤殿下不在营中,再去有用吗?”安伯道:“我觉得致单大人的样子有点奇怪,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也力主保护贸易,听说大汗反复,我把他的骆驼退了回去,没一点反应,我觉得有些不正常。”宋念臣不以为然,但此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道:“就这么办吧。”
    次日一早虞大宏和安伽蓝就出去了,宋念臣和安伯正在毡帐里说话,突然达士可来报,说两个突厥附离到了营地,要找安伯,二人忙出了帐,安伯觉得来人有点眼熟,细一打量认了出来,原来是致单大人的侍卫,昨天见过的,他们二人是奉致单大人的命令,向安伯借一些胭脂和香粉,安伯立刻去取了几个盒子,交给二人带回。
    宋念臣问:“这是什么意思?不是送了给特勤殿下吗?”安伯喜上眉梢:“有盼头了,致单大人要这些东西,肯定不是给特勤用的。”宋念臣也有些开窍:“难道致单大人会送给可敦?”这些胭脂和香粉在中原就极为稀贵,在突厥更是珍品,商队用之拉拢关系,都是送给关键人物,他们很早就想献给可敦和老可敦,苦于没有门路。安伯道:“很有可能。柜头,特勤殿下那里就不去了,我到大帐转转,打听一下宝石的消息。”
    安伯这次出去,没有叫忠恕跟随,忠恕只得呆在营地。不断有突厥人经过商队营地附近,有支东来的队伍约有一千多人,服饰明显与突厥人有些差异,为首的几人皮帽子上插着雉鸡尾羽,赶着牛羊过来,像是其它部族,长途奔波赶赴可汗会兵,明显坐期了,不知颉利可汗会如何处置他们。
    还没到中午,宋念臣就喜冲冲地回来了,说大可汗已经颁布命令,今年毛皮全归汉商,让大家立刻准备,两天后会兵结束,他们就可以收货了。晚上安伯等人回来,听到这个消息也很兴奋,都猜测可能是致单大人在运作此事,但宝石的事还是没有音讯。
    两天之后,忠恕看到大帐那边起了变化,鼓乐奏响,大队的黄甲和黑甲附离列队南下,看来大可汗要移营了,果然,一个时辰后大帐就被拆除了,突厥人扎帐和拆帐的本领可真不一般。福特勤那边的营地也有骑兵列队,但没有移营的动向,看来他们可能是大可汗的后队。大可汗移帐的第二天,商队就开始收集毛皮,各个部落的人用毛皮交换商队的布帛和黄金。突厥人做生意很干脆,普通的毛皮都是打着捆驮来,商队随便说价,他们也不还价,拿了布帛和黄金,骑马就走,只有虎、熊等大型猛兽的皮才和商队讲价。一天下来,商队的营地旁已经堆起了两座小山,光这一天的收货,至少得五十匹骆驼才能运走。
    当天晚上,宋念臣又把忠恕等人招集一起,虞大宏道:“波斯人还是没有消息,可能真地出事了。奇怪的是往年史国商队这时都离开了,今年一点也没动身的样子,不会有什么花样吧?”安伽蓝道:“我昨天和他们的副领队喝酒,想套套他的话,结果那家伙一喝就醉了,吐了我一身,我听他反复提到‘娑陵水’这名字,不知是何意。”众人都摇头,没人知是何意,宋念臣问:“是人名还是地名?”虞大宏想了想:“在西域,有一半的人用地名作姓,还有人用别人的姓作名,娑陵水不像是物品的名字,极可能是个地名。”安伯道:“传说突厥西部有道河叫婆陵,不知在胡语中是如何叫的。”虞大宏道:“这个真不知道了,我们家迁居中原已经一百多年了,明天我问问,可能与宝石有关,也可能无关。”
    众人计议半天,觉得还是应该去感谢一下致单大人,不管是不是他帮的忙,礼多人不怪。第二天,安伯又带着忠恕去见致单大人,忠恕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安伯去见致单大人时要带上他而不是别人。不巧的是,不仅福特勤不在大营,连致单大人也不在,他今早带人去了北方,临行前留下一张羊皮纸让侍卫交给安伯,安伯接过一看,还是致单大人手写的那张骆驼单子,他早算定自己会来,仍然需要那些骆驼,至此就确定是致单大人说服了大可汗,心里不由得对致单大人更加敬重。
    草原上的突厥部落越来越少,商队营地上的毛皮越堆越高,安伯从突厥人那里新买了四十匹骆驼,二十匹马,指挥着众人把毛皮在草原上晾晒。突厥人宰杀动物后往往对毛皮不作处理,就那样血肉糊糊地粘贴在一起,冬天湿气浸入,不仅增加了分量,还容易损毁皮质,所以商队购买后都要在草原上晾晒半个月,然后再分类捆扎装运。
    除了福特勤的大营,草原上只剩下三个突厥部落还没起身,估计这里就是他们的夏季牧地,不会再走了。那些胡商还留在原地,他们一直静静呆着,很少出帐,也搞不清在做什么,自那天他们的副领队被虞大宏灌醉之后,可能是队里有了规矩,不让再跟中原商队来往,再想接近他们,已经是处处碰壁了。宋念臣心里疑惑,连一向沉得住气的安伯心里也犯了嘀咕,把达士可和忠恕几个又叫到一起,想商量一下如何办,刚议到一半,秦长儒来报告,胡人的领队澳得根要见宋柜头。
    宋念臣和安伯连忙出去,把澳得根迎了进来。澳得根三十来岁年纪,身材高大,金黄短发,面目因强晒而显得发黑,宋念臣和他打了几年交道,彼此竞争,还因为争斗死过人,相互之间戒备很深。澳得根进来后向帐里的众人行礼打招呼,然后扫了一眼宋念臣,宋念臣道:“阁下请坐,有话尽管讲,这些都是我们自己人。”虞大宏把话译了过去,澳得根犹豫一下,在宋念臣身旁坐下来,众人坐定,澳得根问宋念臣:“柜头阁下是否在等波斯人?”宋念臣一怔,也不隐瞒,点了点头:“毛皮还有半个月才能晒干,如果遇到波斯人,价格还公道,我们也想带点宝石回中原,宝石在帝都行市不错,能赚点钱。”澳得根直接道:“如果是这样,你们不用等了,他们不会来了。”宋念臣心里吃惊,脸上却是一副淡漠的样子:“噢,听说今年冬天西域也下了大雪,他们可能被阻在路上了。”澳得根摇头:“大雪前他们就翻过了云岭,在触罗过的冬天。”触罗是突厥的西部属国,离这里大约四五天的马程,宋念臣问:“那请教阁下,他们为什么不来圣山呢?”澳得根道:“我也不知道。我和商队在触罗西边的处月度过冬天,东来路上遇到了波斯人,领头的就是拉铁摩尔,他的商队死了几个伙伴,他的儿子也死了,无力赶来了。”安伯问:“他的伙伴是怎么死的?”澳得根道:“我不清楚,听说是疫病。”安伯道:“那不可能,疫病都是在夏天流行,天寒地冻的,不会有疫病,如果真有,当地人早把他们赶走了,也不会接纳他们过冬天。”澳得根转变很快:“您的见解很有道理,可能不是疫病。”宋念臣问:“那他们现在何处?”澳得根道:“在回波斯的路上,现在应该快到云岭脚下了。”云岭在大唐叫葱岭,是挡在东西方之间的最高山岭,翻过去就到了西域胡国中最强盛的史国,离这里至少有一个月的路途。
    安伯问:“请问阁下,拉铁带的那些宝石…”澳得根道:“拉铁摩尔当时很伤心,不愿意再看到那些宝石,就把它们全卖给了我。”众人心里吃惊,宋念臣问:“那些宝石在阁下手里?”澳得根点头,宋念臣明白过来:“阁下来找我们,当然是不希望把宝石再带回西域。”澳得根又点头:“贸易不能回做,我当然希望把这些灿烂的宝贝送到喜爱它们的人手里。”原来澳得根想与中原商队交易宝石,宋念臣问:“我们也想带些宝石回去,阁下能否让我们开开眼,见识见识?”澳得根道:“当然可以。”虞大宏抢着问:“什么时间?现在可以吗?”澳得根:“现在当然可以出发,但至少七天后才能见到它们。”宋念臣道:“原来它们不在你的手里。”澳得根道:“这些宝石现在由我掌握,但不在大草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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