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续不知安伯和忠恕到底有多大的过节,忠恕一直在道歉,而安伯气愤难平,心里疑惑,问:“安老哥,忠恕如何得罪了你呢?”安伯一听他称呼忠恕的名字,冷笑一声:“这么快你就信了他,到底是师出同门一气连枝啊。”康续笑了笑:“他就是出自我的师门,虽然我们都没入道籍,却是如假包换的同门,他的武功是我的师兄弟们所授,自然也是我的后辈。”安伯冷笑一声:“你这个同门,可把商队害惨了。”康续道:“老哥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如果他有负道义,我作为长辈,有责任教训他。”安伯冷笑道:“哼,什么狗屁道义!他就是打着道义的幌子,强自出手,我一把没拦下,导致商队被突厥人困住,因此遭祸。”于是就把忠恕和苏奴儿替柔然人出头,福拉图要杀商队的事讲了一遍。康续一看忠恕歉然的神情就知道安伯所说不假,拍着儿子的手勉励道:“英雄男儿,汝之楷模!”康宾眼里充满对忠恕的崇敬。安伯冷笑连连:“很自豪吧?你这同门更勾结武显扬的女儿,来到商队探我虚实,把宝石的讯息泄露给武显扬,致使商队遭到劫杀。”忠恕苦着脸辩解:“安伯,我怎么会那样!”康续笑道:“武显扬明显在西域多次做过此事,所以才有人给他画像。安老哥顾怜商队,你别介意,他于你有恩,又是长辈,你可不能逞少年脾气。”他以长辈的身份教训忠恕,实则是在开导安伯,安伯这次没冷笑,重新闭上眼睛不说话。
    忠恕问:“安伯,您老当时不在商队中?”忠恕不解,以武显扬的处事手段,连商队的马和骆驼都杀死埋掉,绝不会留下一个活口,怎么会放过安伯呢?安伯哼了一声,睁眼解开袍襟,把内衣扬了开来,露出胸口,忠恕见他左胸处有一道两寸长的伤口凹陷着,像条趴着的蜈蚣,很是恐怖,显然是被刀剑刺入过,而他的右胸却在一起一伏地跳动。康续叹了口气:“老哥天生右心,因此逃过劫难。”安伯点点头,放下衣襟,看着忠恕道:“你不是想知道商队去了哪里吗?我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原来忠恕和苏奴儿攻击突厥人,宋柜头和其他人可着实吓坏了,如若不是安伯冷静,反应灵捷,商队可能在漠北就被灭了。福拉图讹诈一百金币后放过商队,附离离开后,宋念臣过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他更加小心,把商队聚拢了,命令所有人不得擅自行动,由安伯带着秦长儒与来蛮一起当前队,宋念臣和飞马达士可走在中间,陈修和张健二人当收队,所有系马们不得离队一百步。来到大漠北沿,商队找到水源,补足了水和食物,用四天时间穿越白漠来到漠南大草原。此时颉利大可汗的牙帐已经南迁到漠南,许多突厥本部在牙帐周围游牧,这些部族都认得商队的旗帜,不仅不为难商队,遇到坏天气或者有警讯,还会派出骑兵保护商队通过。
    按原定的路线,商队要在云州北面分仓,化整为零,绕过大唐的边禁,分批回到幽州,这条线已经走了十多年,各个关节都是熟门熟路,他们在离云州两天马程的草原上扎下营来,准备好好休息一番。自遇福拉图之后,宋念臣非常小心,不再走夜路,天不黑就扎营,天大亮才起营,因为随身带着宝石,为防止发生意外,自到漠南,他一直和安伯、达士可、陈修、张健同住一帐,忠恕离队后,他们五个就是商队中武功最高的人。当天晚上是达士可带队值守,陈张二人年轻,躺下不久就睡着了,安伯年纪大了,觉短,天刚微亮,他就起身想去替换达士可,出得帐来,突地看到东方好似有黑影晃动,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就指给达士可看,达士可惊叫起来:“来者不善!快叫柜头!”一个年轻系马立刻吹号,宋念臣等人听到警号奔出帐来,众人四望,这才发现不仅东面,西北南三面都有人逼近过来,人数足有三四百,这些人都没骑马,所以听不到蹄声,他们故意徒步靠近,显然是想偷袭。
    宋念臣大叫:“上马!上马!”系马们都提着兵刃上了马,虞大宏和安伽蓝也拨出了刀,东边的人首先靠近了,隐约辨认出是一帮胡人,宋念臣见他们提着兵刃,没穿盔甲,问:“会不会是西域的柘羯?”安伯忙叫虞大宏:“宝头,你去迎迎他们,看是否搞错了,把我们当突厥人了?”虞大宏犹豫了一下,打马向东迎了过去,他走到那些胡人面前,跃下马来想说什么,只见一个胡人纵身上跃,一刀下去,虞大宏被砍成了两段,安伯立刻知道这些人是为财宝而来,忙道:“柜头,敌人势大,皮货带不走了,不等他们合围,咱们带着人向南冲,走一个是一个。”宋念臣果断得很,马上对达士可发令,四十多号人集中起来,舍弃了毛皮、骆驼和毡帐,一起向南面冲去。
    来蛮冲在最前面,接近了胡人,纵马挺枪刺将过去,只见他当面的胡人站立不动,待到枪到胸前,抬手一剑,不仅斩断了长枪,还把来蛮的马头砍去,来蛮跃下马来,伸手向那胡人衣领抓去,那人长剑一挺,不等来蛮的手到,剑尖已经刺入他的咽喉,来蛮扑地倒地,安伯大惊:这胡人剑法好生了得,一招不到就杀了来蛮。这时众人冲过来与胡人交上了手,商队里的人除了两个宝头,个个身手不俗,不一会就砍翻了当面的三四个胡人,宋念臣带着陈修已经冲了过去,安伯和达士可紧跟在后,不巧被两个年青胡人斜插过来绊住了。对战安伯的胡人满脸胡子,年纪很轻,身手竟然与忠恕有些相似,安伯拼尽全力也摆脱不了他。
    宋念臣带着陈修已经跑出四五百步,突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汉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晃身拦在前面,眼神冷冷地看着他们,宋念臣挥刀砍去,那人右手轻轻一划,倏地抓住宋念臣的手腕,一把将他扯下马来,随手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另一只手在马头上轻轻一按,疾奔之中的马轰然倒下,而宋念臣就像软泥一样瘫倒地上。
    安伯大惊,宋念臣内力雄厚,加上正在盛年,实是一了不得的高手,没想到一招之间就丧了命,那人的武功可说已经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陈修一看宋念臣死了,拨马向东,想绕过去,那人身体纵起,掠过陈修头顶时左脚在他的肩膀上一点,陈修连人带马卧倒在地,那人轻轻一点脚,不仅踩死了陈修,连马也被震死。安伯看到这些,知道纵是商队所有人合力也敌不过此人,心思一动,故意装作失手,露出破绽,对战的胡人见此机会,抢上两步,一掌击在他的胸口,安伯大叫一声,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那胡人看也不看他,转向攻击秦长儒。
    安伯伏在地上,假装昏死,只听到达士可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四周惨叫连连,还有马匹的哀鸣,一会就没了搏斗声音,看来系马们都被杀死了。这时听到一个汉人说道:“细查,过刀!”随后就听到利刃刺入身体的声音,这些人做事狠绝,每个尸体还要再刺一刀,保证不留下一个活口,安伯心一横,用内息把胸部所有穴道经络封住,然后闭住呼吸,随即感觉左胸一凉,一柄冰凉长剑穿入,他强忍着疼痛,一动也不动,竟因流血过多真地昏迷过去。
    安伯醒来,发现自己被埋在泥土中,幸好有封土压迫,胸部的伤口被挤摁住,才没有血尽而亡,静听四周没一丝声响,他闭住呼吸,从泥土中爬了出来,此时已经是深夜,借着月光,看到张健、秦长儒还有两个年轻的系马与自己埋在一个坑里,而旁边还有一大片新翻过的草皮,估计商队的伙伴们就埋在里面。此时他顾不得悲伤,强忍着疼痛离开现场,天亮后遇到一个单独放牧的突厥人,他毫不犹豫地杀了牧人,在毡帐里处理了伤口,休养了三天,然后穿着那个突厥人的衣服,回到商队被袭击的现场。
    商队被埋的地方已经长出了细草,安伯痛哭一场,然后沿着草地上隐隐约约的痕迹向南追了下去,一天后踪迹消失了,此地距云州已经不足二百里,安伯继续向南,打听到云州城里就有大量的胡人,于是换了汉人的衣服,准备潜入云州,可巧在十里集这个地方遇到了柘羯,认出柘羯的头领武显扬正是那击杀宋念臣的高手,安伯此时近距离看清了他的面目,猛然想起他正是拉铁画像上的人。
    安伯在云州城呆了一个月,一边养伤一边跟踪武显扬,可是实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武显扬武功高得骇人,身边又有上万精兵,想杀他报仇谈何容易!安伯无意间打听到武显扬是太原人氏,老家在武家坡,心中突地冒出个主意,就想去武家坡掘了他的祖坟,把他的祖宗挫骨扬灰,然后再回云州,把前后因果当面告诉武显扬,看着他震惊傻呆的样子,自己笑着从容赴死。于是安伯出了云州,一路打听着来到武家坡,剩下的事康续都知道了。
    安伯讲完,紧紧闭着眼睛,眼泪又流了下来,康续父子脸色都很沉重。忠恕听到商队死得如此之惨,心里悲痛,陪着安伯流泪,现在武显扬也已凄惨死去,商队的仇算是报了,自己原想借助商队的人和马,为大唐进攻突厥引路,可整个商队只剩下安伯独自一人,他经此一难,了无生趣,恐怕再也不愿进入草原大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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