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拉图越说越兴奋,她把二人的未来规划得十分完善,而忠恕则越听心越沉,等她停顿下来,忠恕轻轻道:“殿下,我是大唐的代州副都督,两国议和,我是要回归大唐的。”福拉图道:“南朝可能会提这个要求,但其它条件好商量,这个没得讨价还价,我不会交人,不会把自己的丈夫交出去。嘿嘿,你一厢情愿,以为副都督多大的官,南朝天子非你不可,不然就耽误两国议和,其实只要我一力坚持,他们肯定妥协。”原来她早就盘算过了。忠恕试探着说:“可我会想念大唐的亲人。”福拉图笑道:“你说过自己是孤儿,有什么亲人?不就是几个情人嘛,有什么放不下的?如果真放不下,就把她们接到突厥,只要不在我面前晃,草原这么大,哪还容不下几个汉家姑娘了!你又不会对其他人动真情,你找的情人越多,我越高兴,这证明我福拉图的男人有魅力有本领,我面子上也有光。”这奇怪的思维让忠恕哭笑不得又无言以对,她从约束忠恕忠于自己,到约束自己,鼓励他多找情人,一个女人爱上男人之后,什么样的牺牲都会做出,她幼稚地把地位身份当成情爱筹码,天真地以为自己权力无限美艳无双,自家男人绝不会对其他女人动真情。
    福拉图问:“道士,你还没给我讲过你怎么当的道人。”忠恕苦笑道:“都说过几千遍了,我只是自小住在道观,可没入道,不是道士。”福拉图笑道:“我觉得你比道士还像道士,不会再改口了。”忠恕问:“你以前见过道士吗?”福拉图道:“枢机不是吗?不过真道士你是第一个,听其他人讲过,道士就是懂妖术会治病的出家人。”忠恕苦笑起来:“哪是这样啊!”福拉图道:“那你说说道士与你有什么不同。”
    忠恕无法向一个完全不懂道家的人讲道士,就把他如何去到阿波大寺,寺里的道长,大伯二伯三伯,山里的生活告诉福拉图,福拉图笑道:“原来萨满金山使者是你的养父。”忠恕道:“是啊,他是我的亲人,我非常想念他。”福拉图道:“他可真有恒心,竟然在偏僻的山谷里呆了二十年,换作是我,只一天就跑了。”忠恕笑道:“那里境色很美,人很善良,就是清苦一些,又不能骑马到处飞奔,你从小锦衣玉食,奢华惯了,所以你享受不了那里的生活。”福拉图道:“你少年时清苦,我以后要让你奢华。”忠恕苦笑:这恐怕就是她表达的最深爱意了。
    二人就这样在小河边躺到天亮,阳光照在福拉图的脸上,为她度上一层金辉。福拉图突然问:“道士,你说如果大唐不接受议和会怎样?”忠恕一怔:“难道消息有假?”福拉图摇头:“达洛不会送来假消息,但我怕南朝天子会有变化。”她的疑心病又犯了。如果大唐不许议和,两国交战,丰美的草原将成为战场,这条河里,流的将是鲜血,他们躺着的地方,将堆积无数的死尸,福拉图刚才描述的无限愿景,将化为泡影,忠恕也担心出意外。福拉图又想了一会,道:“走吧!”
    福拉图没穿皮靴,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抱回去,福拉图不会在乎,忠恕可没这个勇气,他招过一队附离,让他们把她护送回去,然后自己慢慢回营。
    帐内已经收拾干净,忠恕坐在胡床上,一直想着大唐与突厥议和的事,想着福拉图的担忧,李世民会变卦吗?大唐以信义立国,既然答允议和,谅来不会再起变化。但唐军最近的行动确实有些不同寻常,速阔和鲁库说也律台部的老弱被围困后,唐军并没收俘,而是把他们屠杀殆尽,唐军一向纪律严明,善待降俘,不知是当时战况激烈,杀红了眼,还是军中另有任务,不方便拖带俘虏。
    福拉图一整天都在处理政务,没有叫忠恕,晚上她来了,坐在胡床上听节特汇报一天的行踪,然后亲了亲节特,又轻轻吻了一下忠恕,就回自己的大帐了,看来她真地怕被祸,特别是怕祸及后代,自觉与忠恕保持距离,忠恕感到一阵轻松,又一阵失落,半天无法入眠。
    又过了三天,德力代大人领着大唐的先遣使到了,大唐天子任命的突厥安抚使萧瑀和副使唐俭已经到了碛口,不日将在脱林和陪同下,率领使团渡过大漠。福拉图接待了使者,心里微微轻松,德力代大人说萧瑀是南朝大大有名的人物,封爵鲁国公,是宰相之一,又是监察御史,是两代皇帝都十分信任的人,唐俭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很受当朝天子的器重,大唐让这两位大人物当使者,派出庞大使团,带来不少礼品,光骆驼和马就有三百多乘,可见天子心意之诚,只要议和成功,突厥王气不绝,当有机会重整旗鼓。
    忠恕听说萧瑀是使者,也判断李世民是真心议和,萧瑀是他父亲段举的朋友,与段家是世交,天子赐宅第之后,他是唯一一个过去看望的人,他也算是庭芳的长辈,虽与李靖不睦,但对庭芳很是欣赏,庭芳可能真地加入他的使团来到突厥。想到庭芳,忠恕心中充满温馨,又有些许的惧怕。
    福拉图命令把大营向南移动半天马程,在一条名叫成圣水的河边扎营,太阳偏西时,远远地就能望见德力代大人的营地,福拉图把大营扎得异常整洁齐备,命令附离擦亮盔甲,加紧演练。福拉图可说是造势的大行家,她故意把军营连在一起,就是想示强,让南朝使节看到威武的突厥军队,完全不是新败之后的模样。
    德力代大人派出骑兵携带饮水进入沙漠迎接唐使。在福拉图的命令下,碛口到通口的水源被反复下毒,人畜完全无法饮用。突厥人制造的所谓毒药,毒性与汉地的红汞砒霜无法同日而语,突厥贵族要下毒杀害敌人,都使用汉人或胡人的毒药,像致单大人毒死染康的毒药,就是商队从汉地携来的。突厥原产的毒药,都是些性子偏凉的弱性药材,多数就是把一些含毒的草药捣烂后煮成汁液,或者提取成草碴,毒不死人,但能让人呕吐拉稀,浑身无力,又不能轻易止住,因而在火热的天气里,很容易让人马因脱水而倒毙。因为毒性较弱,最多持续十多天就失效,所以必须不断下毒,如果下在河中,三五天就得再投一次,不然药性就随着流水散失了。
    福拉图命令附离在大营的西南角为大唐使团设置营地,这一天号角连响,军鼓阵阵,不断有马队自南方跑来,努失毕带着一队附离远去迎接,福拉图在军营外列阵等待。
    忠恕呆在营中没有出来,昨天福拉图特意把他和节特分开,在大营的东北角给他设置了毡帐,福拉图咬着他的耳朵,告诫他不要轻易露面,不要与唐使接触,忠恕明白她的苦心,但庭芳要来,他哪能躲起来,就远远地观看,想等使团安置下来后再去相会。
    一天之中,严整威猛的附离在大营两侧不断变换阵势,号角与军鼓声此起彼伏,为了展示突厥力量,福拉图可说使尽了花招。下午,唐使的旗帜在德力代大人的护卫之下进入营中,忠恕看到护卫们鲜亮的铠甲在太阳下反着光,远远地看不清到底有何人,但能看出阵仗不小,数百匹骆驼带来了大量的礼物。唐军大胜,突厥屈辱求和,自己一方完占上风,忠恕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反为突厥人感到悲戚。
    鼓乐声一直持续到天黑,忠恕在想着何时去拜见萧瑀,可直到中夜,福拉图大帐那边还在欢闹之中,看来她要充分展示自己的盛情,想到她可能又要喝得摇摇晃晃,忠恕不免有些担忧,这时他听到帐外传来马蹄声,推门一看,就见福拉图在努失毕的护卫之下来到了帐外,福拉图跳下马来,只看她身手矫健,就不像是喝多了,努失毕把马牵过,福拉图进到帐中,忠恕见她脸色泛红,眼中满是笑意,问:“大唐确定议和了?”福拉图拉着他的手坐到胡床上:“看来不假,我能感受到使者的诚意。哈哈,这几天得好好对付使者,来见你的时候可能就晚了。”忠恕见她如此操劳,还记挂着看望自己,心里感动,搂着她的肩膀,在头发上吻了一下,福拉图轻轻摇着头,与他的脸摩擦着,嘴里道:“这使者一看就不一般,对突厥很是了解,可惜老师走了,达洛不在,你又不能出场,我身边竟然没一个懂南朝的人。”忠恕一怔:“达洛没回来?”福拉图侧脸看他:“他没随使团回来,今天一团忙乱,我还没问脱林和,不知道南朝天子为何把他留在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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