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宜从小就是个漂亮的女娃娃,且又性格乖巧文静,笑起来白嫩无暇的面庞甜甜得,谁都喜欢。如今长大了几岁,虽然还未及豆蔻,但是也出落得温婉曼妙,一颦一笑俱是美人坯子,隐约能看到长大之后的风采。
    赵南连比她大了三岁,小少年褪去了面庞的婴儿肥,脸型立挺了起来,有棱有角,圆圆的脸蛋反而变得细长了些。原本光秃秃的脑袋现在则是板寸。他的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像是两颗黑珍珠,和人对视的时候,总是吸引着旁人走近他的世界。
    白敬山不喜欢赵南连,可是偶尔说起来也不得不承认,他那一起子师兄弟里头,赵南连是最上得台面的一个,脑子也是最活络的。
    可是白敬山性子顽固,这几年两家虽然住着邻居,除了年节其他时间很少往来,也就是月宜私底下偷偷和赵南连出去玩。
    白敬山不喜欢赵南连,可隔壁的老师傅却很喜欢月宜,娇滴滴的女娃娃没有人讨厌。
    “师傅,你瞧谁来看你了?”赵南连扬言,带着月宜进入屋内。
    老师傅的眼睛一年不如一年,影影绰绰看不清人,勉强能够看出来有一个漂亮的女娃娃站在赵南连身旁,仔仔细细看了看才意识到那是隔壁秀才的女儿,白月宜。
    “啊,是月宜,可算认出来了。”老师傅拍了拍床下的凳子招呼道,“过来坐吧。你爹呢?还没回来?南连,去给月宜倒水。月宜想吃什么、喝什么,都可以和爷爷说。”
    “我爹还得再等会儿才回家。我来看看爷爷,”月宜乖巧地落座,静静望着老师傅,好像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又老了一些,“爷爷,您的眼睛好些了吗?”
    “吃过药还是老样子,就是人老了,不中用了。没有你们年轻人这么鲜活。”老师傅把栗子糕掰开一块儿给月宜,笑道,“南连买的,还热乎着,吃吧。”
    “我这里也有。”月宜举起手里的栗子糕晃了晃。
    老师傅看向赵南连,笑骂道:“兔崽子,还留着一些呢。”
    月宜又给老师傅揉了揉肩,女孩子说话婉转动听,把自己在学堂学的那些东西挑有趣的说给师傅听。直到老师傅乏了,两人才离开。
    赵南连想着她方才说的话,好奇地问:“你们那里还有洋鬼子做老师呢?洋鬼子是不是都是坏人?”
    “哪有,我的洋文老师密斯特莱特先生很好的,彬彬有礼,不和其他老师那样动不动就凶我们。”月宜说道。
    “切,八国联军来的时候,这帮洋鬼子怎么不绅士了?”赵南连骂骂咧咧得。
    月宜不知道怎么回答,扁着嘴不理他了。
    赵南连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笑嘻嘻地说:“说不过我就不理我。小笨蛋。”
    月宜气咻咻地推开他的手,转个身不想和他说话。
    赵南连见她和自己生气,于是提溜着那只小螳螂在她眼前晃悠几下,月宜眼睛一亮,抬手就要抓过来,可是赵南连却猛地重新抽回到了身后,故意说道:“不是不理我了吗?干嘛还要拿我的螳螂?”
    “你说了要给我做螳螂还有蚂蚱得……”月宜委屈地说。
    “说过了吗?说的时候你是理我的,那你现在不理我了,我就不想给你了。”赵南连直起身子,故意将那只小螳螂在手心拨弄,活灵活现,吸引着月宜的目光。她犹豫了几秒,只好上前揪着他的衣袖摇了几下说:“我错了……”
    “哪儿错了?”赵南连现在比她高了不少,稍稍举起手臂,螳螂就拿到半空中,月宜根本够不到。
    月宜也生气了,抬手在他手臂上推了一把说:“不稀罕,我还不要了呢。哼。”言罢就要爬上梯子回去。
    赵南连一把拽住她的手说:“你这样翻过去,对面没人扶着,你肯定得摔跤。到时候摔得鼻青脸肿,我看还有没有人娶你。”
    “谁娶我关你什么事啊?你、你……”她红着脸嗔怨,心口有些话却不知道为何说不出口。
    赵南连哈哈笑着,在她鼻尖上勾了勾,旋而将螳螂放在她手心:“不逗你了,给你。”月宜这才稍稍扬起唇角,重新坐下,细细打量着那只栩栩如生的螳螂。赵南连从旁拉了把马扎也挨着她坐下:“明儿我再给你编个蚂蚱。”
    月宜眼光放在那只螳螂上,过了好一会儿轻轻地和他说:“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听到同班女生说,她哥哥和你一般大,要定亲事了。”
    赵南连没当回事,脑子里正勾勒着“蚂蚱”的样子,“唔”了一声随口道:“是差不多可以定亲了。再过两年孩子都可以生了。”
    “你也想娶媳妇儿了?”月宜试探着问他,语气里明显有点不开心。
    可惜赵南连的粗神经实在没听懂月宜的意思,反倒是笑嘻嘻地打趣说:“可不是嘛,娶媳妇儿就证明自己彻底长大了,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烛夜,谁不期待啊?”
    “那你想娶谁?”月宜盯着他问。
    赵南连摸摸脑袋,打趣说:“我这等着师傅给我做主呢。”他就是一句玩笑,可月宜却听出了一些其他的意思,他心里肯定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不管是谁,听着不像是自己。
    月宜眼圈一下就红了,赵南连察觉到忙问:“咋了?”
    月宜抹了抹眼眶说:“饿了,想回家了。”
    赵南连觉得月宜今天奇奇怪怪得,只得好言哄着她:“是不是你不喜欢这螳螂?我可以再给你做别的。或者我下次给你买个蝈蝈回来。要不要?”
    “不要,你去买给你未来媳妇儿吧。”月宜涨红了脸,转身跑出大宅院回家了。留下赵南连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两个孩子的谈话被屋里头的老师傅听了个大概。
    吃晚饭的时候,师兄弟们都对赵南连买来的栗子糕和韭菜盒子啧啧称赞,大师兄今天还赚了不少钱,破费了一把给几个师弟买了好些鸡蛋,炒了一大盘,金灿灿得推放在小师弟面前。赵南连很馋却没有动筷子,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照顾的师弟了,他要做的是和师兄那样成为顶梁柱。
    师傅看着吃饭犹如饿狼一般的赵南连说:“南连,你今天是不是和月宜闹别扭了?你惹着人家了?我怎么听着月宜早早就走了?”
    许南笙和赵南连同岁,两人关系最好,闻言咬着筷子打趣说:“八成是说错话了,我瞧见白家闺女眼圈都红了。”
    “滚一边去。”赵南连撞他一下,旋而看向师傅说,“我等着明儿和她赔礼道歉。”两人来往这么多年,每次闹别扭无论谁的错,都是赵南连服软,月宜也不是个爱使性子的人,只是到了赵南连面前不知为何便有一点点娇气。好在她性子温柔,赵南连每每给她买些吃的玩的,小姑娘就又眉开眼笑,甜甜地喊着自己“小哥哥”。
    赵南连最爱听月宜依赖地唤一声自己“小哥哥”,特别有成就感。
    师傅敲了敲碗,思忖片刻又说:“月宜年纪小,说的话倒是有点道理,南连,你也确实该说门亲事了。我昨天遇见北街御堂春唱大鼓的林老板,他提起他闺女,和你差不多大,你们也认得,正打算找人说亲……”
    “师傅,我没这打算。真的。”赵南连赶紧放下筷子,紧张而又焦急地说,“我一个人自己都养活不了呢,怎么还去养活老婆孩子啊?”
    “又不是让你即刻成亲,缓几年,你能自力更生了……”
    “我不要,师傅,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您就别把人林姑娘往火坑里推了,这不是祸害人家嘛。”
    大师兄暧昧地看着周正的九师弟说:“你可别说火坑,林老板的姑娘中意你有一段时间了,人家愿意嫁给你呢。”
    赵南连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虚地对大师兄说:“师兄你可别瞎说,让别人知道了对人家林家小姐名声不好。”
    老师傅见此便不好再多说了,只是心里仍旧惦记着这件事。
    众人绕过这一话题,只有许南笙在旁人没注意到的情况下推了他一下,压低了声音笑着问:“你是怕林家小姐名声不好,还是怕什么人知道了不理你了啊?”
    赵南连讪讪笑着,等到大家吃过了饭这才去屋里把许南笙教训了一顿。许南笙边在床上躲边死鸭子嘴硬:“我看你就是做贼心虚,想给人家白秀才做倒插门女婿呢。”
    赵南连费了点力气可算把他抓住了,一把来了个过肩摔,许南笙被摔在地上,浑身酸疼,可依旧捧腹大笑,眼泪都出来了,不停地叫唤着“秀才家的上门女婿”。
    那一边的月宜却闷闷不乐,她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脑子里总是胡思乱想得。也许是到了少女怀春的时候,学校里别的女孩子也在偷偷谈论着自己觉得谁谁谁长得帅,可是她去凑热闹观看的时候发现,这些男孩子都没有隔壁赵南连长得好看。
    尤其是赵南连对自己小的时候,两颗小虎牙调皮而又充满活力,让她一瞬间就安心了。
    白敬山吃过饭,考了考月宜的功课,又听月宜念着她初学的洋文,白敬山虽然是个老顽固,但是他坚信知识上没有所谓的高低贵贱,所以才会出钱将月宜送到西式学堂读书,他也经常叮嘱月宜,洋文学好了是有用的,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留洋,女孩子也能去,白敬山希望女儿有朝一日可以去开开眼界,嫁得好人家,走出这个小小的村镇。
    白敬山不懂洋文,可是偶尔也会听到附近教堂里的洋人交谈几句,发觉月宜学得还是不错的,欣然说:“念得好听,还是得刻苦用工。”
    “知道了。”月宜双手托腮,看起来有点懒散。
    白敬山问道:“怎么了?吃饭的时候就没精打采得。”
    月宜摇摇头:“我没事儿,爹,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红瑛想让我明天陪她去听戏、买衣服,我能去吗?”
    “在哪儿?”
    “御堂春酒楼。我们还有一张票,您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哦,不远。我就不去了,还得在家备课,再说我向来不爱去人多的地方,我去了,你们也拘束。”这两年时局虽然乱,但是总算有了个能立得住的政府,当地的治安好了很多。只是不知为何,日本人越来越多。白敬山不喜欢那些日本人,虽然和自己一样的肤色,可他们的眼神总是透着一种鄙夷和贪婪,那种莫名的情绪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都隐藏在他们恭敬客套的姿势与言辞中,他思忖了几秒,又道:“注意安全。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叫上隔壁的……”
    赵南连虽然是下九流的行当,可对女儿倒是实心实意。
    “我才不叫赵南连,最烦他了。”月宜打断父亲,气鼓鼓地说。
    白敬山估计着又闹别扭了,只是女儿的脸却没来由得十分红艳,他没多想,从屋里取了钱给月宜:“看见好看的衣服就多买几套,不用给爹省钱。”
    月宜抱了抱白敬山,欢喜地将钱收好,心里却有了一点小盘算。
    赵南连一大清早买了豆浆油条,站在月宜家门口的老槐树下等她。他经常想起来初见月宜时做的那个奇怪的梦,起初都是美好的,可是到了后面月宜被困在那个阴暗无光的小船上时,他的心就像是被狠狠地割了一刀。
    月宜一出门就瞧见他,她正要去给白敬山买豆腐脑,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像是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儿。赵南连迎上去将豆浆分她一份儿,月宜撅了撅小嘴儿,故意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嘿,你这丫头,哄你还不行啊?”赵南连依旧笑嘻嘻地,“我跑了三条街买的呢,拿回去喝吧,剩下的我还得带回去给师傅是师兄弟们。”他正要走,月宜却唤住他,有些扭捏地绞着手指说:“我一会儿约了朋友去御堂春酒楼听戏,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啊。”
    “听戏?”
    “什么戏?”
    月宜道:“北京来的叶老板的京戏班子,一票难求呢,我朋友也是拖了一圈人,我们俩又不停还价才同等价位弄来三张票,我爹不愿去,所以问问你要不要去。”
    赵南连一口应下,月宜也笑靥如花,昨天的嫌隙瞬间消散,于是轻轻喊了一声“小哥哥”,转身去买豆腐脑了。赵南连总觉得御堂春这酒楼听着莫名的熟悉……等会儿,这不是昨天师傅说的唱大鼓的林老板经常演出的地方嘛……
    不会这么巧,要碰到林老板和他闺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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