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也在,我娘刚刚去世了。”
    说起这些,薛铁的眼圈又红了,“我们是从北平逃难到这里的。”
    何东国一听,顿时激动了,连忙问道:“你爹呢?快带我去看看!”
    薛铁擦了擦眼角,就带着何东国等人来到村外,车子依旧停在那里,薛钊博听到枪声以后,就躲进车厢去了。
    见到薛钊博之后,何东国一脸激动,拉着他的双手说道:“恩人,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你!”
    何东国带着家人从北平离开后,一路上还算顺利,只是到了山城之后,亲戚早就不在人世了。如果没有薛钊博多给的二十多块大洋,只怕用不了几天,他们一家人就要饿死街头。
    后来,何东国找了一份教书的工作,这才算是将家人给安置好。至于为什么他现在会在抗战游击队,何东国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
    薛钊博早已认不出何东国了,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几天后,何东国带着薛钊博父子,来到了一处偏远山区的小村子,几乎算得上是与世隔绝。
    在这个地方休养生息了半个多月,薛钊博的精神也渐渐好了起来,薛铁也终于忍不住了,对老爹说道:“爹,我想参加游击队,打鬼子!”
    原以为老爹会反对,不料薛钊博只是沉吟片刻,便同意了,他一脸慈爱地看着薛铁,声音略略有些沉重:“你娘临走之前,说让我好好照顾你。可如今这世道,国将不国,命如草芥,我一个老头子,又怎么能照顾好你?你长大了,自己的路终究要自己走的。”
    一番话,听得薛铁鼻子微酸,好容易才没掉下泪来。
    爹真的老了。
    第二天,薛铁就随着何东国出去了。
    薛钊博站在村口的大树下,一直望着儿子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他的怀中,还放着四册《古诗源》,原本要还给何东国,但他不要,说卖出去的东西,绝不收回。
    薛钊博也知道,实际上,何东国是担心自己死在了鬼子手中,这古籍也会落在鬼子的手里,到那时候,就真的收不回来了。
    薛钊博又想起了老伴,他没有告诉儿子,他的老娘是生了病,但绝不致死,是她自己不吃不喝,生生将自己饿死的,只为了多省下一口干粮,在这漫长而又没有尽头的逃难之路上,给他和儿子,多一份生的希望。
    站在树下,薛钊博热泪长流。
    儿子去打鬼子了,但他却不在乎自己的手艺会不会失传。
    国之不宁,消失的何止是一门手艺?
    他渴望知道的是——
    这多灾多难的祖国,何时才能强大昌盛?何时才能有一处平静的乐土,让百姓们安居乐业,不再仓皇逃难,因饥饿而相残?何时才能让百姓们,能够守护住自己心中的希望?
    ……
    看到这里,向南再也看不下去了,胸中激荡难安。
    过了良久,他才在心里,对薛钊博,也是对自己,轻声却很坚定地低语:
    “这盛世,如您所愿。”
    “您所向往的世界,我看到了。”
    “您所保护的一切,我们都记得。”
    “您的不舍,我来传承!”
    第47章 老孙发飙了
    在那间茶室里又坐一会儿,向南总算了平复心情。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惋惜。
    这就是历史。
    真实的历史,总是触目惊心。
    他为自己感到庆幸,生活在如今这样一个繁荣富强的国家里,有一个可以安居乐业的环境,有一个温馨又充满温情的家,有一对深爱自己、自己又深爱的父母。
    这些,都来之不易。
    懂得过去的不易,才会珍惜如今的安宁。
    他又伸手轻抚了一遍这四册《古诗源》古籍,这才起身离开了茶室。
    荣宝斋的俞老板正和钱昊良坐在楼下,两个人也不知在聊些什么,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看到向南下楼来了,俞老板连忙起身,笑着招呼道:“向专家,这么快就下来了,这才半个小时都不到呢。”
    向南笑了笑,很客气地说道:“已经看过了,还要多谢俞老板的成全。”
    “嗨,客气什么,咱又不是外人!”
    俞老板摆了摆手,又邀请道,“向专家今天是第一次来,中午就别走了,我请您和钱爷吃个便饭。”
    “俞老板客气了。”
    向南婉言拒绝道,“一会儿我还要回故宫博物院那边有点事,吃饭就算了。这样,下次我再来,我请您和钱大哥吃饭!”
    俞老板还要再劝,钱昊良这时候也插话道:“俞老板,一会儿真有事儿,得赶紧回去。您都说不是外人了,有饭吃还会跟您客气不成?”
    俞老板见状,只好作罢,又说道:“那说好了啊。下次来,下次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去处,那里面的饭菜,啧啧,绝了!”
    “行,来了跑不了你的。”
    钱昊良笑着应了一声,和向南一起和俞老板告别。
    两个人刚上车,向南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了一眼号码,赶紧就接了起来。
    “《千里江山图》修复完了,你还不回来?”
    电话刚一接通,话筒里就传来了孙福民阴沉沉的声音,“怎么着?在京城呆着舒服,不想回金陵了?”
    嗯?
    老师不高兴?
    他脾气挺好的啊,谁把他惹着了?
    心里想着这些,向南嘴上却不慢,连忙说道:“老师,我刚刚到了荣宝斋,看那本用京派绝技‘珠联璧合’修复的古籍去了。”
    孙福民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口问道:“哦,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修复得很完美,虫蛀、鼠噬的地方,根本就看不出来。”
    向南赞叹了一句,他没有说关于京派绝技“珠联璧合”的修复手法,这个问题说不清楚,说多了,反而会暴露自己的秘密。
    倒不是说不信任孙福民,而是这种匪夷所思的异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嗯,当年的这些修复技术,如果没有失传的话,对现代的古书画修复水平,将会是一个很大的提高。”
    孙福民叹了一口气,“可惜啊,战乱年代,失传的又何止是京派绝技这一项?”
    这件事说过就罢了,孙福民话题一转,语气不善,“听说,刘老和齐老那些老头老太太想打你的主意?”
    “呃,齐老只是约我去旅游……”向南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哼!告诉他们,想都别想!一个个的,都在想什么呢?”
    孙福民冷哼一声,继而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还年轻,没见识过社会上的复杂和阴险,作为老师,我有责任和义务来保护你!
    一个魔都博物馆,一个湘楚博物馆,哪个比得上咱们金陵博物院?听名字都知道了,我们是院,他们是馆,这档次都不一样!”
    向南:“……”
    说到这里,孙福民就打住了,又随便聊了几句,挂电话之前又多说了一句:“事情办完了,就赶紧回来吧,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不要被一些虚名给迷惑住了。”
    挂了电话,向南还有些懵,刘老、梁老他们只不过随便说了几句玩笑话,孙老师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大了啊?
    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向南便不管了,原本还打算着,既然来了一趟京城,就应该去长城看一看,可现在情况有变,还是早点回金陵好了。
    反正以后还有机会再过来,到时候再去长城走一走,看一看,也可以的。
    打定了主意,向南再抬头看时,发现钱昊良的车已经靠近午门了。
    两个人找了个地方停好车以后,就直接来到了文保科技部的会议室,贾昌道早已经候在那里了。
    看到向南两人进来后,贾昌道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上前一步,打趣道:“向专家,我可是等候多时了!”
    向南连忙摆手,说道:“贾教授,您这么说,我可不敢答应。”
    “哈哈哈!”
    贾昌道大笑起来,这小伙子不错,水平高,人又谦虚,真想把他留下来,可他真要这么干了,估计孙教授肯定会不顾腿伤,直接杀过来的。
    “我今天去了趟国家文物局办事,顺便就把你的专家聘书给领回来了。”
    说着,贾昌道伸手将桌子上的一个大红本子拿起来,递到向南的手中。
    向南赶紧双手接了过来,饶是他一向淡定,此刻也不免有些微微激动,打开证书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鉴于向南同志在古书画修复工作中的特殊贡献,经国家文物局党组会议研究决定,特授予向南同志‘国家级古书画修复专家’称号,以资鼓励!”
    在下方的落款处,还盖有国家文物局的大红公章。
    看过之后,向南便将证书收好,一脸感激地对贾昌道说道:“谢谢贾教授!”
    “谢我干什么?这是靠你自己的本事挣来的。”
    贾昌道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地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向南想了想,说道:“我在京城的事情差不多都结束了,准备明天一早就回金陵。”
    “好,回去也好,不然孙教授怕是急得要上火了。”
    贾昌道“哈哈”一笑,“这样,今晚一起吃个饭吧,当是我给你送行了。小钱,晚上你也来!”
    “好!”钱昊良笑着点了点头。
    向南也没拒绝,以后接触的机会很多,搞好关系总不会错。
    第二天一早,向南没惊扰别人,自己在酒店打了个车,就直奔机场去了。
    在京城待了三四个月,一时间还没什么感觉,但一动了回家的念头之后,从昨晚开始,就已经有些归心似箭了。
    上午10点,向南乘坐的航班起飞了,他忍不住从窗外看了看变得越来越渺小的京城,心里暗道:京城,我还会回来的。
    回过头来后,他的心情又忍不住有些小小的雀跃:
    金陵,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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