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画不在车上,在朋友那儿,我现在就是往那边去。”
    说着,他又解释了一句,“这画并不是我的,而是我一个朋友的,他前几天刚刚从一个小型拍卖会上拍得了这幅画,挂在上才欣赏了没两天,结果被他三四岁的女儿扯了一下,给扯烂了。”
    “我今天到他那儿有点事,刚好看到那幅古画,见他也没拿去修复,所以就给你打了个电话,看看你有没有兴趣过来看看。”
    说到这里,朱熙又瞄了向南一眼,开玩笑似的说道,“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太热心了,你不会怪我给你找事吧?”
    “不会。”
    向南笑了一下,给我找事?这种事,你给我多找一些来,我保证不怪你。
    “对了,这幅画画的是什么?”
    “唔,我没细看……”
    朱熙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也没有,很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爷爷是收藏家,我又不是!”
    我只是一个“专职富三代”而已,会花钱就可以了,干嘛要懂那么多?
    “……”
    向南撇了撇嘴,都是富家子弟,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人家项元汴也是豪族子弟,比你家有钱多了,家里的收藏品都能顶半个故宫,可人家也没像你这样只会花钱,啥都不懂啊。
    且不说项元汴鉴赏能力超群,无人能比,光是书法、绘画,人家那也是无师自通的。
    就连皇帝都亲自下诏请他出来做官,人家不屑去而已。
    想归想,向南可没打算将这话说出来。
    一是他和朱熙还没熟悉到这个份上,二是人家家里的长辈都不管,他操的什么心?
    有那个闲心,还不如多修复几幅古字画,几件古陶瓷呢,没看到博物馆的库房里堆得满满的文物,都没人去打理吗?
    朱熙当然不会知道向南在想些什么。
    他的车技十分娴熟,在长安市区的大街小巷里转来转去,很快就开进了一个看着颇为高档的小区里,然后在一栋花园洋房前停了下来。
    停好车之后,朱熙朝向南露齿一笑:“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那幅画。”
    说完,便率先上了楼梯,在前面带路,他一边往上走一边回头解释道,“这边的小洋房总共只有六层楼,都是不带电梯的,他就住三楼,很快就到了。”
    向南笑了笑,爬几层楼算什么,他在金陵大学的宿舍都是在七楼的,一样没有电梯,大家不一样每天上上下下好几遍的。
    尤其是轮到打开水的日子,一个人还要提四个大热水壶上楼呢,一口气上七楼的感觉,那才叫酸爽!
    当然,这样的生活体验,估计朱熙是不会有的,他读大学时,不是回家里住,就是在外面租房住——呃,说不定大手一挥,在读书的城市里,买一套房子也不是不可能。
    那胖子钱小勇就因为读了古玩鉴定专业,还专门在金陵开了一家古玩店呢。
    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向南和朱熙都是年轻人,腿脚快,三层楼没几步就到了,连大气都没喘一下。
    此时,三楼楼梯左边的那扇防盗门已经大开,一位看起来比朱熙略显老成的男子,穿着一身居家服,站在门口看着两人,一脸热情地招呼道:
    “欢迎,欢迎!”
    说着,又对朱熙道,“朱熙,快请客人进去,我已经泡好茶了。”
    朱熙跟这男子关系应该很好,在他家里也是相当随意,闻言便将向南领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然后又走了出来,有些奇怪地低声问道,“刘哥,你还叫了其他人来?”
    “没有啊!”
    刘剑平一脸奇怪,似乎不明白朱熙为什么会这么问,他反问道,“你不是说请了个专家来?专家不是在后面没上来吗?”
    “……”
    朱熙一脸无语,他都忘了,当时看到那幅破画的时候,只跟刘剑平说了要帮他请个专家来帮忙修复,却没提这位专家实际上比他年纪还要小!
    也难怪刘剑平会误以为,专家还在楼下没上来呢!
    刘剑平也不傻,看到朱熙的表情后,也很快反应过来了,顿时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指着屋里正在悠闲地喝着茶的向南,低声问道:“他……就是那个专家?”
    “嗯,他叫向南,国宝《千里江山图》就是他修复的。”
    朱熙狠狠地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我爷爷亲口说的!”
    刘剑平立刻就信了。
    朱熙的爷爷是谁,那可是国内有名的大收藏家,他说的话,当然不会有假。
    再说了,他骗谁也不可能骗自己的孙子啊。
    “走走走,赶紧进去。”
    刘剑平推了一把朱熙,低声道,“这么年轻就是专家,以后前途无量啊!我说,你小子可得跟人家打好关系,你们家那么多收藏,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有求到人家的时候。”
    朱熙一边点头一边笑道:“刘哥你就放心吧,咱这交际能力还是可以的。”
    “你就得了吧。”
    刘剑平嗤笑一声,略有些嫌弃地说道,“别以为什么人都可以靠钱来维持关系,有些人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你得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
    朱熙若有所思,难道专家就不喜欢钱?
    刘剑平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赶紧去招呼向南了。
    “向专家,不好意思,刚刚有点事,怠慢了。”
    刘剑平一到客厅,就笑着招呼道,“我叫刘剑平,是朱熙的老大哥了,以前两家住隔壁的时候,他光着屁股那会儿,就成天跟着我跑来跑去。”
    这时候,朱熙也回过神来了,听了这话,立刻大声否认:“刘哥,你也就大我两岁,我光着屁股的时候,你也没多大吧?哪记得那么清?说不定咱俩是一起光屁股的!”
    刘剑平笑呵呵的,也不反驳。
    朱熙得意地笑了笑,跟向南介绍道:“刘哥是做建筑设计的,是我爸手下的一员大将,他尤其擅长设计中式建筑,拿过很多大奖的。”
    向南这时候也从沙发上站起来了,听完朱熙的介绍后,他跟刘剑平握了握手,脸上露出了程式化的笑容,淡淡地招呼了一声:
    “久仰久仰!”
    随后,也不等朱熙和刘剑平再说什么,直截了当地问道,“请问刘先生,能看看那幅损坏的古画吗?”
    “可以,当然可以。”
    刘剑平连连点头,转身便带着向南朝书房走去。
    朱熙见状,毫不客气地跟了上去。
    说实话,他还真没见过别人修复古画呢,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看得到。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真有些期待呢。
    书房很大。
    进门正对面,就是一扇硕大的落地窗,此刻,窗帘已经被拉开,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了淡灰色的羊绒地毯上,显得很温暖。
    书房正中间,摆着一套海蓝色的布艺沙发,沙发前面,则是一张宽大的茶几。
    门的右边,一整面墙壁,全都被原木色的书架给挡住了,上面格子里,则是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
    左边的墙壁上,则是挂着几幅书画。
    向南只是瞄了一眼,这些书画真迹倒是真迹,不过最古的也只是清末的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看了一圈,没看到项元汴的画,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刘剑平。
    “向专家稍等,我把画取来。”
    刘剑平一边往书架的方向走去,一边笑道,
    “我这人有点附庸风雅,平日里没事就喜欢看看书,看看画,前段时间到香江出差,正好碰上个小拍卖会,就拍了明代大收藏家项元汴的一幅画,谁知道挂在墙上还没来得及欣赏,就被我那淘气的女儿给撕破了。”
    说着说着,他就从书架下方的抽屉里,取出来了一个袋子,然后拿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小心翼翼地将画取了出来。
    刘剑平看了看向南,试探着说道:“这幅画大部分还是完整的,就是下面一点有些碎,我也不懂修复上的事,所以就把所有能找到的碎片都收集起来了。”
    “嗯,碎片也是有用的,要是扔掉了,就得补笔,实际上还是跟原画有区别的。”
    向南点了点头,对刘剑平的做法表示赞赏。
    有些人不懂,看到画碎了,就直接把碎片给扔掉了,如果只是一点点还好一些,如果多了,你让修复师怎么修复?
    修复师补笔,那也是根据原作的画意、笔意来的,可不是凭空生造。
    站在一边伸长了脖子在看的朱熙,听得一脑袋浆糊,古画碎了也能修复?
    还有,那个补笔是什么玩意儿?
    说得太深奥了,他几次张了张嘴,看到向南一脸严肃的模样,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咱啥也不懂,咱也不敢问啊。
    无知真可悲啊!
    刘剑平将古画在茶几上摊开,又将几块比较大的碎片按照原样摆好后,这才说道:
    “大概就是这样了,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都在这袋子里了,麻烦向专家看看,这画应该能修复的吧?”
    “可以修复。”
    向南看都没看,直接就给了刘剑平答案。
    只是撕破了而已,这比那些因为保存不善,整幅画作都脆化成碎片的情况好修复得多了。
    完全不是问题。
    说完之后,他也顾不得去看刘剑平和朱熙的反应,低下头开始认认真真地看起了项元汴的这幅画作来。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顿时让他颇有些哭笑不得。
    项元汴的画,果然像传说中的那样,亲自题跋,而且就像他盖章一样,根本就不嫌多。
    这幅画名叫《精忠柏图》,是一幅立轴。
    画面之上,一株枯萎的柏树树干,从左下角斜刺向上。
    这柏树尽管已经枯萎了,但树干上伸向各处的树枝,却是笔直有力,给人一种不屈不挠的感觉。
    而项元汴的题跋,就题在了画面右侧的中部位置,足足有一百三四十个字之多。
    当然,历经数百年,这画面之上的题字,显然不止这一处,清代的书法家王文治也题上了:乾隆丁酉夏六月梦楼王文治观于快雨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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