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缂丝作品,是以本色丝为地,用多彩色丝缂织一位仙翁持桃献寿的图案。
    画幅上天空中红日高照,祥云缭绕,一只仙鹤凌空飞翔。下方的蟠桃树枝干遒劲,果实累累,树下一位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仙翁身着蓝色长袍,手捧刚刚摘下的一枚硕大蟠桃,欣然回首,健步而行。地面上、寿石旁,灵芝、水仙和翠竹生机盎然。
    向南仔细分辨,发现这幅《蟠桃献寿图》运用了平缂、勾缂、掼缂、结、长短戗和包心戗等多种技法,特别是合色线的使用,更增添了作品的表现力。
    此外,在丝线的运用上,整幅作品采用了藏青、浅蓝、粉红、月白、淡黄、瓦灰、驼色和墨绿等色丝缂织而成。
    这幅《蟠桃献寿图》,构图简练,配色和谐,层次分明,缂工精细,是一件难得的缂丝艺术杰作。
    不过,看着看着,向南脸上倒是出现了一丝疑惑,眉头也忍不住皱了起来。
    弗雷德一直待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向南,看到他眉头都皱起来了,也忍不住紧张了起来,他小声地问道:“向先生,这……这幅缂丝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没什么问题。”
    向南笑了笑,将内心里的一些疑惑按了下来。
    问题还是有一些的,不过,说不说的,都无所谓了。
    心里想着,向南转过头来,看了看这幅缂丝《蟠桃献寿图》的题签,上面写着“宋刻丝蟠桃献寿图”一行小字。
    虽然题签上是这么写了,但他仔细观摩了一下这件缂丝作品的缂织技法特点和艺术风格等方面,发现它实际上和宋代缂丝并不完全符合,而更多呈现出的是较为典型的元代缂丝特征。
    宋代缂丝的艺术成就,达到了华夏古代缂丝艺术发展史上的一个巅峰,后世千年间也无法逾越。
    尤其是在缂丝技术上,宋代缂丝已经能够灵活运用掼缂、构缂、结、搭梭、子母经、长短戗、包心戗和参和戗等多种技法,能“随所欲作花草禽兽”。
    明代张应文在《清秘藏》中评价说:“宋人刻丝不论山水、人物、花鸟每痕剜断,所以生意浑成,不为机经掣制。”
    这件缂丝《蟠桃献寿图》在技法种类上与宋代缂丝差别不大,但在技法的具体运用、丝理精细等方面与宋代缂丝相较,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一般来说,宋代纬密多为50-70根/厘米,部分也有100根以上者。而元代缂丝纬密普遍为40-70根/厘米,比如南宋沈子蕃缂丝《青碧山水图》纬密为64-66根/厘米,元代缂丝《八仙拱寿图》纬密为50根/厘米。
    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宋代缂丝的经纬线密度更为致密精细一点,元代缂丝相较于宋代,则要更粗放一些。
    而这件缂丝《蟠桃献寿图》的维密为43根/厘米,毫无疑问,自然是要更接近于元代缂丝的特性一些。
    实际上,除了丝理精细更接近元代缂丝之外,这件缂丝作品中还有一点就显得更为明显了。
    那就是合色线的运用。
    第1202章 物以稀为贵
    在缂丝技法的运用上,合色线在宋代比较流行,南宋朱克柔、沈子蕃等缂丝名家的作品中,经常都能够看得到。
    可惜到了明代,合色线就几乎很少看到有人使用了。
    而在宋代和明代之间,合色线的使用相对于宋代而言,要少了许多,却比明代又要多了一些,通常一幅缂丝作品只会在一两处地方使用合色线。
    比如,京城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元代缂丝《东方朔偷桃图》,也仅仅只是在东方朔的手指缝,用黑、白二色丝,和灵芝的茎部用石青和米色二色丝,总共也就两个地方使用了合色线。
    再比如,米国大都会博物馆收藏的元代缂丝《花地鸟兽》中,也只在鸟腹部一个地方使用了合色线。
    而这幅缂丝《蟠桃献寿图》仅在右下角竹叶丛中的最下方那片竹叶上,使用了淡绿和淡黄两种不同色相的合色线,而且面积极小,非常不显眼。
    就合色线使用这一点,对这件缂丝作品的断代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以向南目前的判断,这幅缂丝《蟠桃献寿图》,并非是题签上所写的宋代缂丝作品,而应该是元代缂丝作品才对。
    当然了,尽管这件缂丝作品不是缂丝技艺发展达到巅峰时期的宋代作品,它依然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和市场价值。
    这就跟元代缂丝作品存世量有关了。
    由于政权时间短及社会和文化背景等因素,留存至今的元代缂丝作品极少,中山故宫博物院藏了4件,辽省博物馆藏了2件,京城故宫博物院和大都会博物馆也仅藏了数件。
    而元代之前及之后的缂丝作品存世量就多了,光是在中山故宫博物院就收藏了70件宋代缂丝作品,以及32件明代缂丝作品,加上其他博物馆的馆藏数,那就更多了。
    物以稀为贵呀!
    不过,这些事就没必要告诉弗雷德了,毕竟跟一个外国人讨论这是宋代的还是元代的缂丝作品,根本就说不清楚,还是不要浪费口水的好。
    总而言之,这幅缂丝《蟠桃献寿图》用来当作修复北宋汝窑天青釉洗的修复费用,肯定是可以的,对于向南而言,说不上是赚,也谈不上亏。
    这就好像古代交易中的以物易物,用一袋米换一块肉,只要双方都觉得合适就好,谁赚了谁亏了,那都是说不清楚的事。
    “这真是一幅工艺精湛的缂丝作品!”
    将目光从这幅缂丝《蟠桃献寿图》上收了回来,向南又重新将它卷好,放回到古董盒里,抬头笑着对弗雷德说道,“弗雷德先生,那我现在就回修复室准备一下,开始修复这件汝窑瓷器。”
    “太好了!”
    弗雷德这才放下心来,一脸轻松地笑道,“向先生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到修复室里去观摩一番?”
    向南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没问题,只要你不影响我工作就可以。”
    “向先生放心,我肯定不会影响你工作的。”
    弗雷德连忙说道,他又不是傻子,向南现在修复的可是他花了2亿多拍卖来的汝窑瓷器,这要是影响了向南,结果把这件古陶瓷修复坏了,这责任应该算谁的?
    他笑着说道,“我只是对文物修复有些好奇,想要近距离了解一下而已。”
    “那我们上去吧。”
    向南朝他点点头,将两只古董盒都捧了起来,然后转身朝二楼的修复室走去。
    弗雷德见状,也赶紧站起身来,跟在向南的身后,上楼去了。
    二楼修复室里,之前摆得满满当当的古董,早已经被安德里亚斯送入了城堡负一层的收藏室里,里面显得空荡荡的。
    向南走进修复室后,将手里的古董盒往工作台上一放,然后笑着对弗雷德说道:“弗雷德先生请随意,我要开始做事了。”
    弗雷德连忙说道:“向先生请便。”
    说完之后,他也没有四处乱看,主要是修复室里除了桌、椅、工作台之外,也没什么好看的,他往四周随便瞄了几眼,就没太在意了,而是搬了一张椅子,在向南身侧不远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向南也没多管他,将那件北宋汝窑天青釉洗的残片都从古董盒里取了出来,然后用盆装了一点肥皂水,开始清洗古陶瓷残片。
    等他将这些古陶瓷残片清理干净,又用清水漂洗一遍之后,再把这些残片捞出来放在一旁晾干。
    接下来,就可以开始拼对粘接了。
    ……
    魔都向南文物修复公司,青铜器修复室内。
    许弋澄站在工作台旁,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摸着下巴,皱着眉头仔细盯着面前摆放着的一个古董盒,里面装的是一柄厚重的青铜剑,尽管剑身上锈迹斑斑,但锋刃处却是寒光闪烁,凶意逼人。
    这柄青铜器看似完好,实际上,它已经裂成了一堆碎片,如今只不过是按照原本的模样稍稍拼对在一起罢了,连粘接处理都没有过。
    许弋澄并不是很懂青铜器修复,盯着这柄青铜剑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站在周围的杜晓荣等人,一脸疑惑地开口问道:“这件青铜器,你们没办法修复?”
    “倒也不是没办法修复。”
    杜晓荣想了想,说道,“我们修复肯定是能修复的,只是,修复的效果可能不大好。”
    许弋澄皱了皱眉,又问道:“为什么?”
    “许总可能有所不知,这青铜器修复,跟古陶瓷器修复不一样,器形越小,越是难修复,尤其是像青铜剑、青铜矛这一类的兵器,还要更复杂一些。”
    杜晓荣看了许弋澄一眼,接着解释道,“你看这柄青铜剑的剑刃,上面崩了好几处米粒大小的缺口,像这样的缺口,修复起来极难,粘合剂不能多,多了就会鼓起来,也不能少,少了就粘不牢,一吹就可能又掉了。”
    顿了顿,杜晓荣继续说道,“尤其是我们这些人,差不多都上了年纪了,眼神也不大好,这么小的缺口,还不一定看得清楚。”
    第1203章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以这件青铜剑的复杂程度,也只有资深修复师才能够搞得定,像杜晓荣的两个儿子杜子俊和杜子杰,虽然在修复技术上也差不多达到了资深修复师的水准,但这种价值高昂、修复难度又高的青铜剑,杜晓荣可不敢让他们上手,要是一个不慎把青铜剑修复坏了,他就是砸锅卖铁也赔不起。
    “那现在怎么办?”
    许弋澄见没人敢上手修复,也不由得大皱眉头,这些老一辈的修复师,就是胆子太小,这要是古陶瓷文物,他二话不说就撸起袖子自己上了。
    文物修复师是需要沉稳一些,但沉稳不代表温吞,年轻人还是需要一点冲劲的嘛,要不然,怎么进步,怎么成长?
    只可惜的是,自己不会修复青铜器,要不然哪还用得着在这里纠结?
    要是老板在就好了,这么一点小事,对于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说起来,他去博临那边参观访问,也有十多天了,应该也差不多要回来了吧?
    这个甩手掌柜,自己跑出去潇洒了,把公司里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扔给了自己,也不知道他心里能不能过意得去?
    许弋澄心里习惯性地“抱怨”着,杜晓荣和尤传勇等人互相看了看,腆着脸小声说道:
    “这件青铜剑太珍贵了,要不,还是等老板回来,让老板来修复?”
    许弋澄摆了摆手,说道:“那就这样吧,等老板回来了再说。”
    这柄青铜剑的确很珍贵,它是战国时期青铜错金银越王旨殹(【yi】)(不光)剑。
    越王殹(不光)是越王勾践第四代玄孙,这柄青铜剑就是他佩带的王剑。
    这柄青铜剑在剑格和剑首的位置,采用了金银混错技法饰鸟虫篆,铭文达三十字之多,最重要的是,这些铭文采取了竖写横列的形式,这在以往所见传世或出土的越王者殹剑(包括越王不光剑)中尚属首例,填补了越王者殹剑过渡到越王丌(【qi】)北剑之间在剑格铭文书写形式上的缺环,历史价值极高。
    这么珍贵的一柄青铜剑,真要让杜晓荣这些人来勉强修复,许弋澄还是有点不放心的。
    算了,反正老板也快回来了,还是等他回来了,让他自己来搞定吧。
    不留点活给他,自己在公司里辛辛苦苦地忙活了这么久,这心理上也平衡不了啊。
    许弋澄咧嘴笑了一下,有种“奸计得逞”的感觉,他跟杜晓荣等人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地离开了青铜器修复室,走了没几步,就一头钻进了古陶瓷修复室里。
    古陶瓷修复室里,姚嘉莹正坐在工作台前,认真地修复着一件清乾隆年制豆青青花釉里红加白松鹤大天球瓶。
    这件大天球瓶原先是一堆碎片,而且在瓶身上有两处婴儿巴掌大小的残缺之处,残缺的地方,正好覆盖了松树的枝干和针叶团簇的地方。
    不过,姚嘉莹并没有急着对大天球瓶残缺的地方进行配补处理,而是将现有的残片一片一片地粘接成型,很快她就将残片粘接到了瓶颈的位置。
    事实上,到了这个地方,就应该停下来进行配补处理了,否则,一旦粘接到瓶颈往上的位置,由于瓶口太小,手伸不进去,残缺部位的配补处理操作起来就很麻烦了。
    可姚嘉莹似乎没意识到这一点,依然继续将残片往瓶颈的位置拼对粘接上去,一直到将所有残片粘接完毕,她这才停了下来。
    许弋澄一直站在边上看着,也没有吭声,等到姚嘉莹停下了,他这才笑着低声说道:
    “姚主任现在这修复技术是越来越精湛了,等到了年底,也差不多可以去京城参加一下古陶瓷修复国家级专家的考核了,我觉得八成能过。”
    “是许总做考核专家吗?”姚嘉莹瞥了他一眼,脸上一点表情都欠奉。
    “咳咳,我哪有那个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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